在高高的、清冷的祭坛上,诺桑冷冷的看着下面顶礼膜拜的人群,转头看向一旁的云卓:“你在想什么?”
云卓苦笑:“还能想什么?”
“其实,越是这样,我越是冷静。”诺桑微笑。
“你怎么能做到临危不惧?”云卓压下心中的恐惧,淡淡地问。
“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起,我的叔叔就训练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害怕,因为慌乱会使自己丧失准确的判断。”
“你的叔叔?黑吉丹?”云卓有些惊讶,他怎么会不是他的父亲扎诺巴训练呢?扎诺巴可是象雄很有名望的英雄。
迎上云卓疑问的眸,诺桑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站在达拉喀山城中最高的地方,看着将属于他的领域。
叔叔黑吉丹抱着幼小的他,坐在危危欲坠的石头墙上说:“不要怕高,高才能看得远,远到目光不能到达之处,而那都将是你的!”
他常常觉得奇怪,为何告诉他这些的不是父亲扎诺巴?
“只要他能少送几个私生子回来和你夺继承之位就不错了。”母亲桑娜说。
印象中的父亲野心极大,在很早的时候,就组织东征,对他和母亲长期的不闻不问。所以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反而是叔叔在他的成长中扮演了教育的角色。
“我对父亲几乎是没有印象的,从小就是叔叔在教育我如何成为一个邦主。”
云卓冷哼一声:“如何成为一个邦主?”心下凄然,看来即使告诉他黑吉丹就是杀害他父亲的人,也不见得有任何效用,毕竟有养育之恩。
诺桑听到云卓略有嘲讽意味的问话,眉毛挑了一下,但他还是淡淡地回答起来:“那些训练并不好玩。”
“怎样的训练?”云卓看向他,自己很想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冷血无情。
“叔叔曾让我背诵一段话,如果背不熟就会挨打。”他看了一眼云卓,继续说:“一个王子,就应该是一只狐狸,要熟知所有的阴谋诡计及害人陷阱;应该是一只狮子,能够吓退虎视耽耽的狼群;应该是一条毒蛇,绝对地阴狠狡猾,毫不留情。”
“如此的教育为何?让你成为象雄的王?”云卓对那段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成为一代君主,不是应该以德服众吗?不择手段、毫不留情只能让你激起更大的反抗,离君主的地位越来越远。”
“那到不见得,不择手段和毫不留情是必须采取的手段,因为要当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就必须超越一切道德良心的标准,做到无所畏及无所惧。”诺桑冷冷地说。
“你是如何做到毫不留情和不择手段的呢?中原的文化中有一句话是‘人之初,性本善’,你不可能从小就是现在的样子。”云卓心底有些凉意。
“我说过那并不好玩,你有兴趣听吗?”诺桑看着云卓。
云卓点头,心下凄凉,他们在如此绝境中,可能这将是最后的对话,但这对话能让自己从心里把对他的怨恨降低吧。
“叔叔为了让我毫不留情,让我亲手杀掉自己养的小鹿,我哭着做了,可是他并不认为我完成了训练,接下来让我做了一件现在都会在梦中惊扰我的事。”诺桑叹了口气继续说: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10岁,叔叔找来一只小山羊,让我的陪伴——克尼喂饱它牛奶,直到它的小肚子圆圆的。那是一只非常漂亮温驯的小东西,肚子圆滚滚的样子更加可爱,可是叔叔却把它弄到了房顶上,推了下去。那小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裂开了,洁白的雪地上红艳艳地一片,上面还酝酿着一片浓白。”
云卓听得心纠在了一起,诺桑的眉皱着:“这并不算完,叔叔告诉我,让我去把克尼喂饱牛奶,如法炮制。我震惊、拒绝,克尼是我从小的玩拌,形影不离,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叔叔把我关进了恶臭的地牢,告诉我,只有按他的吩咐做,我才能获得自由、吃饭、喝水,还会天天挨到鞭子。2天我就挨不住了,最终执行了那个训练。”
云卓看着说不下去的诺桑,痛心浮上黑眸。诺桑深吸了口气说:“做完这件事,我生了一场大病。叔叔却告诉我作为一个真正的统治者是不会有任何朋友的,因为没有人可以信任,最亲近的人往往害自己最深。任何时候都只能依靠自己。所以对周围的人只能利用,但不可以动情,因为他们随时都会成为牺牲的砝码。从那以后,我确实对周围所有的人疏远起来,其实他们更疏远我,我能感到他们对我产生了恐惧。”
云卓也叹气了,诺桑又何尝不是黑吉丹利用的工具,想到这里,她看着诺桑,一字一顿地说:“是你的叔叔下了暗杀你父亲的指令,又把你培养成他统一象雄的工具,难道你一点也觉察不出吗?”
诺桑震惊地看着云卓,摇头:“怎么会,除了那件事,他对我是非常的好,有一次我从悬崖上跌落,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一月有余。他能如此照顾我,又怎能杀害他的亲哥哥,我的父亲?”
“我有他发出的指令,你看了自然会明白,也正因此,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才痛下杀手的。”云卓望着诺桑不相信的眸,落下泪来:“我们现在已经是插翅难逃了,骗你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诺桑惨白着脸。
“那次在悬索上,我就想告诉你的,但没有机会。现在,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带着对你的怨恨离开人世,只想了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想告诉你这个真相。而黑吉丹的所作所为太令人齿寒,我不禁说出了真相。”
诺桑灰色的眸微微露出了红色,他已经把刚才激动的情绪压抑下来,冷冷地看着一步步走上祭坛的祭司,低吼:“我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要回去问个明白。”他转头看向云卓:“我们的机会马上就会来了。”
云卓定定地看着他,除了惊诧无话可说。
太阳隐没在地平线下,四周暗了下来,祭司正从坛底走上来,突然,云卓看到了天上的月亮,竟然由刚才的苍白变成了红色,她立即看向诺桑。
天呀,他的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转瞬就成了一只雄健的雪豹,它从松散了的绳索中走出,扯断了云卓的绳索。
祭坛下的人群和正走上祭坛的祭司都被眼前的变故震惊了。云卓骑上了诺桑的背,缓缓走下祭坛。刹那,祭坛下的人群乱成一团,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匍匐在地祈祷着,雪豹在走下祭坛后,飞奔着向恒河岸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