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
“老汉阿,好消息阿,丞相府要买丫鬟,啧啧,那价钱开得绝对公道。”这个在十里外京城吃着媒婆饭的老邻居何时竟干起贩卖人口的差事来了。
“开价多少?”虽被叫做老汉,那北方特有的彪形身躯却丝毫不见衰老的痕迹。
“整整一白两,够你买两三个媳妇了!”老嬷子发挥媒婆的口才,在老汉面前用力比了个整数的手势,一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模样。
“要是有人要,不要说一白两,就是一两我也卖。”老汉无所谓地挥挥手:“对了,今天就给我带去,爱怎么样怎么样,省得我看着闹心。”说完便愁眉不展地往小客栈里走去。
老嬷子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地奔向侧院:“闺女,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正坐在井边揉搓衣裳的唐诗芸撩开额头的碎发平静地看向来者,饱满的额头,瓷白的肌肤,水灵大眼,即使是那一身破衣裳也掩不去的美让阅人无数的老嬷子怔了一下,却越加欣喜:“死丫头,两年不见,又长漂亮许多了!”说完,不忘往唐诗芸背上一拍,以示亲昵。
“痛!”唐诗芸柳眉痛苦一皱,全身不自觉打了个颤,手中正揉搓的衣服也跟着脱落了下来。
“你那伤还没好?”老嬷子见状,心疼道。
“嗯。”唐诗芸甩甩头,继续搓起衣服来,似乎要坚决忘掉那段痛苦的记忆。
“说来,你爹出手也真狠,要不是碰巧经过的两位投店客官,今天这样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就没了。”说完,竟忘乎所以地去拧芸儿漂亮的鹅蛋脸。
“您今天怎么来了?”唐诗芸双眉颦得更紧,极不适应地扭了一下头,想劈开她的魔爪。
“哦,忘了,”老嬷子一拍脑袋,“倒把正事给忘了,你现在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去京城。”
“去京城?”芸儿停下手中的活,不解地问道。
“嗯,你爹将你卖到丞相府去当丫鬟了。”老嬷子点点头,确认道。
“是么?”芸儿全身一僵,表情竟有些凄凉。
“别犹豫了,快走吧,你自己也知道你呆不久这个地方,还留恋什么,你难道看不出,你在他眼里是眼中刺。”老嬷子特地压低声音凑到芸儿耳边嘀咕到。
“是我爹说要卖掉我么?”芸儿犹豫了片刻,问道。
“是的,卖掉你,然后拿钱去讨媳妇。”老嬷子连忙头如蒜捣。
“恩,知道了,我去。”芸儿沉默起身,姣好的面靥盈着如水的温柔,不见忧伤,却有让人看着便心疼的迷惘。
走进闺房,芸儿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来,她的衣服并不多,但是珍贵的是娘亲留给她的一些书籍和头饰。书籍不过是些三字经道德经之类算不得高深的学问,但是那些头饰却有些不一样,不似市井商贩便能买到的东西,做工极其精致华丽,却一点不落俗套。
孩子,这些就是你的身份。娘临死前曾颤颤巍巍地跟她说过这些话,虽不甚明了,她却将这些遗物保存得不着痕迹,毕竟自己能拥有的东西不多。
想到这,芸儿迅速收拾起这些贵重东西,连同那些衣物快速放进包裹,却见一扇门被推了进来。
“快走吧,别磨蹭。”老汉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便要离开。
“谢谢爹爹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芸儿噗通跪地,明亮的双眼竟看不出有丝毫的恨意,眼前这个人可是将自己折磨了十多年啊!
“你——不恨我!”老汉意欲离去的背影一僵,看上去竟有些颤抖。
“一点都不恨。”芸儿不假思索地应道。
“你要是我亲身女儿,该多好……”此时,芸儿看着那离去的身影,竟发觉它苍老了许多。
“恨了又能怎么样?”芸儿自言自语地立起身子,拎起包袱往门外走去。
再会,但愿有生之年能再会。没有泪水,没有留恋,没有埋怨,自小便逆来顺受的她离开时何等平静,却不知等着她的十里外繁华要百倍险于这,千倍痛于这,万倍伤于这。
只是那里,可曾有人愿意为她停留,为她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