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劲的水流使梅瓣在瓯中转动起来,热力直透瓯底,茶香散开,顿时溢满了净室一屋。
肖倾尘静看着清水逸出瓯口,手执茶筅将飘浮在茶汤表面的泡沫轻柔击拂干净,茶中色泽渐开,层层珠玑磊落,明净生辉,一片片梅瓣浮沉舒展光亮鲜活。
他却不急,用青花透亮的盖子盖在瓯上,再提铫淋遍外壁。水气沿着茶瓯渺渺缭绕,稍会儿后肖倾尘放下执壶,素手挟住茶瓯口沿,食指抵住瓯盖的钮,在茶瓯的口沿与盖之间露出一条水缝,一个‘关公巡城’,将茶水注入弧形排开的各个小茶盅,待茶水剩得稍许,再一点点滴到各杯中,使得茶色浓淡均匀。
凤落眯眼欣赏着他娴熟的手法,眼眸中笑意更甚,心下叹服,肖倾尘煮茶冲制的茶艺的确已经出入化境了,直让人看得神魂颠倒,仿若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都进入了一个清雅碧透的悠远仙境。
肖倾尘斟满了一盏七分,端杯微笑奉茶,悠然的装作一本正经道:“请郡主殿下指正。”
观杯中茶色粉淡明亮,闻茶之香气飘溢馥郁,轻云淡生,华采焕然,轻啜一口,岩韵十足,齿颊留香,香高持久而不脱冰雪寒梅真味,凤落不禁赞道:“好茶,倾尘的茶艺果然在我之上。”
肖倾尘谦逊道:“这是梅瓣好,尤其还是冰水好。花茶本就讲究三分茶七分水,这水清澈甘冽,滋味甜醇,才更添茶香。”
凤落悠然自如,闲散接道:“冲茶之水,山水为上,江河次之,井水为下,这道‘冰凌泉’的泉水,入茶的滋味算是上品。这泉水还是今日刚从山外取来,倾尘来的可真是时候。”
肖倾尘温雅一笑,给自己斟了一盏,闭目细品半饷,抬眸望定凤落道:“为茶之道便如抚琴弈子,其中只在一个意境,得其技易,知其道难。我今日以心入茶,浑然神骨天成,正如那日落儿于玉台上弹奏碧瑶琴一般,心境一番从容气象,淡然自若,才能发挥出碧瑶琴的神力。”
提到碧瑶琴,凤落不禁微微蹙眉,她放下茶盏,直直地凝睇着肖倾尘如玉的面颊,沉敛道:“我一直猜测嘉瑞帝宣我进宫是为了掌控我手中的碧瑶琴,可是这都过去了一个月,他从未提及半分,甚至在皇后宫殿中见到我都装作视而不见甚至有些咬牙厌恶的样子。我真不知道他将我困在宫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一个月中,御王来找过你几次?”肖倾尘沉吟片刻,突然问了一个貌似很不着边际的问题。
凤落微楞,细细回想一遍,玩味道:“自从我入宫以来,百里御时常借故前来拜见皇后,有时小坐片刻,有时还留下来陪皇后一起用餐,之前我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孝子。”
“你当真以为御王是前来拜见皇后的?”肖倾尘微微挑眉,一针见血的指出事情重点。
“呵呵……”凤落无谓一笑,悠然散漫道,“那又如何?我与他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日日守在我西苑墙外深夜才归,我也始终没有动过心。不爱就是不爱,勉强是勉强不来的。”
肖倾尘闻言微垂下了头,清泠的瞳眸闪过一抹幽深,看来,百里御真得用心了,明知道不可能却还依然紧追不放。幸好落儿心里对他没有感觉,若是哪天她真被他的真心打动了,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肖倾尘幽幽抬起深邃的眸子凝睇着凤落,心中默叹:落儿,像百里御那般绝色出众的好男儿你都不屑一顾,那你对肖倾尘又是什么感觉呢?
肖倾尘幽幽一叹,道:“我猜测,嘉瑞帝这么对你就是明着做给御王看的。他将你困在宫中三年不许婚嫁,就是为了断了御王对你的念头。御王虽然表面上对皇上和皇后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是,他十分注重孝道。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做主,如果嘉瑞帝不喜欢你,执意不许御王娶你,估计御王也……你明白了吗?”
“这该死的糟老头子,为了一个御王限制本姑娘的自由,真是岂有此理!”凤落脸色阴沉的恨恨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句。
肖倾尘闻言朗笑,直让人感觉云霄雪霁、天晴日朗,他双眸宠溺的望着撒气的凤落调笑道:“全天下也许只有你会那么称呼他,这话若是被皇上听了去,估计糟的就是你了。”
跟肖倾尘聊天时间过得好像总是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该用膳的时间了。
瑶儿很快上来六道精致小菜,一盅皮蛋瘦肉碎花汤,自行做主多加了一副碗筷,看样子凤落的这顿午餐也把肖倾尘给算了进去。
凤落淡淡瞥了瑶儿端上来的饭菜,转眸睨着肖倾尘,见他一副慵懒自得,根本没有打算起身告辞的样子,戏谑道:“倾尘,你今日看起来特别悠闲哦,来到我这儿坐了一上午都不提告辞的事,看来本姑娘赔了花茶还得再赔一顿饭喽。”
肖倾尘温雅浅笑,淡淡瞥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两副碗筷,理所当然道:“你看,你的小丫鬟已经为本公子准备好了碗筷,我若是不留下用餐,岂不是让人家小姑娘白忙活了一阵?再说,宫中饭菜做工精细,色香味俱全,我若不抓住机会大吃一顿,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
凤落眸光流、转含笑带瞋:“如果你每月按时付我茶点钱,本姑娘可以在你每次登门的时候准备好好茶好菜侯着你。”
肖倾尘剑眉一剔,不假思索道:“将我赶出去可以,要我付钱是万万不可能的!”
凤落不依不饶:“堂堂大郢皇商少主,富可敌国,到别人家里蹭吃蹭喝还不付钱,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会。”肖倾尘迅速回答并反戈一击,“落儿呀,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就值区区几顿茶饭?你用金钱来衡量我们之间的感情,实在太令本公子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