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怿杰将我护在身后,吩咐保镖驱散记者,然而突然间大厅中巨大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一个女主持人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报道:“今天是当红偶像歌手季惟轩的首次演唱会,数以万计的歌迷前来观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插曲。”
镜头拉近,灯光迷离的舞台上,一个穿着白纱的少女坐在金黄的月亮道具中,她纯美如同玲珑剔透的水晶公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晶莹的光芒,那象牙般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闪耀着迷人的蜜色光泽,美得不可思议。
她的身后戴着一对轻盈舞动的水蓝色翅膀,衬得她仿佛一只通透易碎的蝴蝶。
此刻的她正惊怔地睁着眼,眼里满是震骇,而她的面前,一个绝美的少年正深深地吻着她。
骤然间,灯光熄灭了,场内一片混乱。
我呆呆地看着屏幕,蓦然间,有种绝望的预感倏忽掠过。果然,在下一刻霍怿杰便松开了我。
他的目光有些空蒙,仿佛晕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他看着我,眼里渐渐升起冷冷的嘲弄。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他的声音冷如冰霜,眼神中毫无感情,仿佛我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器物。
我愣愣地望着他,心口蓦然被他的冷漠刺伤,大片的疼痛混合着血腥涌出心脏,灵魂仿若在一点一点飘离。
“你该记起,你喜欢的是季惟轩。”
我百口莫辩,只是喃喃自语,不是的。
微弱的声音恍如失魂的飞蛾,苍白无力地朝着火光飞翔着,一次又一次,直到粉身碎骨。
“不是?”霍怿杰冷笑一声,既而向我咆哮道,“不是你会和他在演唱会上拥吻吗?你骗我一次又一次,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掠起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
“我不爱你了还不行吗,忘不掉你,我可以试着祝福你,可是为什么你连我祝福的权利都不给我,为什么你要给我希望,再狠狠掐断我的希望!”
他的声音像一把把尖锐的匕首将我刺得遍体鳞伤,我泪流满面地望着他,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是我太自私,是我幻想伤害他以后还能够让他无条件接受我,我没有资格得到霍怿杰的爱。
“既然你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你就该知道曾经的你是如何地不喜欢我,你说你只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你说你给予不了我爱情,而你现在居然对我说你喜欢的是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的话是锋利的刀子,将我的爱狠狠剜成碎屑。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擦拭他眼角的泪水,冰凉的液体灼痛了我的指尖,更灼伤了我的心。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霍怿杰甩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他的目光里不再有感情,只有让我心寒的讥诮与厌恶,“我不计较你伤害我,我只要能无条件守护着你便心满意足,可是你一再让我失望,我知道我的爱对你来说只是负担,那么我订婚,不好吗?我对你彻底死心,不好吗?为什么连放弃,你也不允许。”
霍怿杰漆黑的眼眸闪过刹那的迷茫,接着,他又笑了,冷冷的,让我心痛。
“米静,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知道我高攀不起,从今以后我不会在你的生命中出现,希望你也不要干涉我的幸福。”
他说,干涉他的幸福。
嗬,原来,我只是在干涉他的幸福。
我的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疼痛,脸色瞬间骤白。
指尖冰凉,刹那传递了整个身体。
霍怿杰转过身,头也不回。
我看到他轻轻牵起司琪的手,十指相扣。
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同样的场景,如此熟悉,然而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回想了。
我像个呆滞的纸偶,昏昏沉沉地穿过闪光灯,走出大门。
看不到街角的红灯,看不到穿行的车流,就这样木然地走着,街口的刹车声尖锐而刺耳,震得我耳膜生痛,可是怎样突如其来的声响都不能将我的灵魂揪回现实,我已经分不清是灵魂随着躯壳飘浮,还是躯壳随着灵魂游离。
明明不屑用流泪来揭示自己的脆弱,然而冰凉的泪水还是无可自抑地涌出了眼眶,即使骄傲如我,也无法避免失去霍怿杰时的那种彻骨疼痛。
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可是我却自私地想要他时刻守护在我身边,就像曾经每一天陪在我身旁一样,忽视他的感情,做最好的朋友。
我忘记了,我们怎么可能永远是朋友,在他无条件为我付出的时候,在他对我说“米静,我要你幸福”的时候,那种感情就已经镌刻进了心里。友谊的面具是那样单薄,一旦被揭开,便会发现有那么多隐忍的爱情如暗涌波涛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我忘不掉母亲临死前的目光,她是那么渴望父亲来看她一眼,即使是同情的,怜悯的,抑或是鄙夷的神色,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静悄悄的病房,氤氲着死亡般的纯白,冷冷清清。
终于,母亲彻底绝望了,她的嘴角泛起无望而凄凉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无尽的悔恨。
嗬,那段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带给她的竟只有悔恨,没有留恋。
既然是这样,爱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逃避,唯有逃避。
我逃避着任何一个有可能出现在我生活中,打乱我平淡轨道的男人。
霍怿杰是。
季惟轩也是。
可是再怎样的心如止水,也逃脱不了千篇一律的恶俗结局,被始终守候在身边的那个人感动,直至爱上,再被伤害。
我茫然地走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脸颊的泪痕已经干涸,心口却依旧痛得抽搐,就连什么时候被闪光灯包围的都不知道,层层记者挤成扇形堵住我,问题全部围绕着演唱会上的那一幕和霍怿杰订婚宴的突发事件。
我抿着唇,不说话,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里看到的影像似乎成了重影。
头晕目眩。
“米静小姐,您能否就今天在季惟轩演唱会上拥吻一事作出回应?”
“为什么您会在霍家订婚宴上来找霍少爷?”
“您刚离开霍少爷就宣布订婚仪式取消,对此事您有什么看法?”
无数问题像炸弹般朝我丢来,我低着头,不作任何回应,我心里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刚才遭受到的打击让我心情极度低落,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这些八卦新闻,甚至连经纪人一再强调的形象问题我都懒得保持,如果这些记者还不滚开的话,我不保证我会说出什么令他们难堪的话来。
在我的耐心达到尽头即将爆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如暖阳般温煦的声音轻轻响起:“请让一让。”
接着,我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拥住,熟悉的气息让我蓦地有种想要掉泪的冲动。
我差点忘了,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都会有季惟轩默默出现在我身边,为我遮风挡雨,他就像是我的阳光,将所有的阴影驱赶掉。
“对于刚才演唱会上的事情……”
记者的话未说完,季惟轩便回答道:“那是我们的一个恶作剧而已。”
“恶作剧?”
我吃惊地抬起头看他,记者们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季惟轩抱歉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和霍怿杰的关系一向很好,可是他订婚居然没有通知我们,这实在不太讲义气,所以我们设计这个恶作剧,嗬,如果知道会闹这么大,也不至于……”
季惟轩的笑容风轻云淡,眼里的光芒少了些平日的傲气,却多了份腼腆,似乎是真的因为这个恶作剧而感到抱歉,他的演技始终是这么优秀。
记者们有些半信半疑了,他们在一旁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季惟轩无视还在拍摄中的机器,微低下头体贴地将我的衣领竖起来,埋怨道:“其实也可以等霍怿杰订婚后我们再订,不必一定和他一天啊,我们在同一天结婚就好,对不对?”
听到这话,记者们又疯狂起来。
“你们要订婚了吗?”
“什么时候?”
季惟轩成功地岔开了话题,有板有眼地回答起记者的问题,他的答案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我们曾商讨过无数次似的。
我靠在他怀中,头埋得很低,我知道此时的自己狼狈不堪,我连抬起头看季惟轩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低着头,像鸵鸟一样藏起自己的懦弱,我就可以维持我与生俱来的骄傲,依旧做那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公主。
真心
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在了这里,远处的旋转木马还在幸福地转动着,安静的摩天轮缓慢降落,仿佛跨越了天空的距离。
夜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我仰着头看夜幕中零落的星星,它们在朦胧泪光中渐渐模糊。
“米静。”
一张完美到极致的面孔挡住了我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瞳眸闪耀着和星星一样璀璨的光芒。
我目光迷蒙地望着他,心口突然一阵剧痛,我的身子突然一斜,就要倒在地上。
季惟轩连忙扶住我,眼里的痛惜愈发深沉。
“他不要我了。”
我缩在季惟轩怀中,瑟瑟发抖。
“你还有我,”他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暖,却颤抖着,仿佛细小的锋芒将我的心瞬间割裂,“如果你愿意,我会娶你,爱你一辈子。”
“可是……”我的声音恍恍惚惚。
“可是什么,可是你不爱我,是吗?”季惟轩打断我的话,“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不想看到你冷漠的样子,更不想看到你哭泣,你不要忘了,你是公主,是坚强的公主。”
“坚强?嗬,”我笑了,笑得无奈,笑得悲哀,“我不坚强,我真的不坚强,我只是用冷漠来伪装我的脆弱,一旦真的受伤,便会溃不成军。”
季惟轩紧紧地抱着我:“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脆弱,你的痛苦,你拒绝爱情,是因为你害怕受伤,别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不会让你受伤,即使自己遍体鳞伤,也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仰起脸看季惟轩,他俊美的面庞被月光笼上轻柔的华泽,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依然是小时候那个骄傲的王子,只是为了他心中的公主放弃了自己的骄傲。
我想起在失忆的时候季惟轩陪着我,我们一起坐在孤儿院的石椅上,他轻轻哼着童谣,我搂着佳佳,我们三个人的景色就像一幅画。
那些有他的日子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无法忘怀。
我对季惟轩,真的没有爱吗?
也许,连我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