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的心里只有冷漠,不再有爱。
还有谁记得……
再去霍氏别墅的时候,夏诗已经成为了正式的霍家小姐,没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而为难过她,每一个人都是恭敬有加。
我不知道霍宇心里想些什么,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金碧辉煌的走廊里,我靠着栏杆,呆望着墙壁上色彩绚丽的油画。
“米静姐!”
甜美的声音远远响起,带着惊喜,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不安。
我扭过头,看到站在房门口的夏诗。
她穿着粉红的蕾丝睡裙,同色的棉绒拖鞋上缀着可爱的紫色葡萄。
“你来找霍怿杰吗?”
我点点头。
夏诗拉起我的手,兴高采烈地带我来到她的卧室。
窗边摆着柔软的蓝色水床,像一朵巨大的绽开的心,满屋的清香,带着爱的味道。
呵,爱,多么遥远的字眼。
看着她如花的笑靥,我的心竟痛得有些抽搐。
“他对你好吗?”
我坐在床上,故作淡然。
“嗯!”
夏诗重重地点头,嘴角的笑容清澈而明媚。
“那就好。”我吸一口气,刻意忽略心底的剧痛。
“可是,他的状态很不好。”夏诗的语气里带着点点忧伤。
我怔怔地望着她,心底百味杂陈。
夏诗低着头,抚摸着怀里白色的猫咪,继续说:“他开始问了我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照你说的回答了,然后他就一直发呆,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流泪。”
我的心剧烈抽动起来。
“我以为我出现会让他快乐,可还是没用,”夏诗苦恼地皱起眉,“他病了,医生说很严重。”
似乎有森冷的风将我的灵魂吹散,恍惚间,迷失了自己。
我愣愣地坐着,心里竟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
我突然记起小时候,父亲抱着我,他的怀抱很温暖,像一个包裹着爱的天地,他的胡楂蹭在我脸上,痒痒的,我咯咯地笑,用力推他,然后就听到他大声的笑声,还有母亲宠溺的温柔目光。
在无边无际的伤害中,我忘记了他的模样,我只记得母亲哭泣的样子,恍若生比死去更悲哀。
父亲宽大的手掌,慈祥的目光,在我记忆里早已灰飞烟灭。
流年似水,一点一滴。我不记得幸福,不记得快乐,我只记得我那么孤独,那么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黑暗中我发着呆,看着地上的眼泪,那些绝望的液体一滴滴风干,留下花瓣样的痕迹。
“米静姐,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夏诗自责起来,“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真相?”
“告诉他?”我嘲弄道,“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如今你拥有金钱,地位,身份。这些荣华富贵,你还能放得下吗?”
夏诗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我站起身,走出房间。
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幻灭了灵魂。
走廊里遇到霍怿杰,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失神,径直拉着我走进他的卧室。
“你今天要去Lady吗?”
我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宋薇儿已经回来了,我以后再没必要去Lady。”
“那太好了,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饭吧。”
霍怿杰期待地望着我。
我木然地点点头,思绪游离在另一个世界。
木制相框里,一张古旧的照片赫然入目。照片中的女子仪态万千,并不很美丽,气质却高贵非凡。她抱着一个调皮的男孩,纤瘦的身体轻轻依着身旁的男人。
霍怿杰随着我的目光,看到那张照片。
“那是我七岁的时候,我父母的合影。可惜我父亲的病太重,没多久就……”
霍怿杰突然没了声音。
长久后,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
“那你母亲再嫁的时候,你排斥霍宇吗?”我试探着问。
“当然,可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就没有理由去排斥了。”
“真相?”我下意识地反问。
心底有不安的预感浮出。
霍怿杰抚摸着相框,低声说:“我母亲那时的精神已接近崩溃,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认识了霍宇。”
“难道你没有想过,他是为了某些目的,才接近你母亲的吗?”
我看着霍怿杰,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有尊严,有骨气,他不要母亲的钱,甚至,连爱都不要,”霍怿杰回忆道,“他说他有家庭,有他爱的妻子和女儿。”
我的身体僵冷,心脏仿佛失去了跳动,麻木的,停滞在遥远的雾霭中。
这一切怎么可能。当初,他是那么残忍地伤害了我的母亲,让那些母亲自以为幸福的爱情成为终生不可磨灭的疼痛。我忘不了那些伤痕累累的记忆,那些疼痛生生长在我心里,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彻底粉碎。
我不会原谅霍宇,任凭他伪装得如何巧妙,我绝不会原谅他。
我低下头,冷冷道:“有什么区别,他始终是抛弃了他的家庭。”
霍怿杰端详着那张照片,良久,低声说道:
“那是因为我母亲,用了极其卑劣的手段。”
他的话瞬间刺入我的骨骼,挣扎不已的灵魂仿佛霎时四分五裂。
“我希望母亲能快乐,虽然她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可谁又能去怪自己的母亲呢。如今他的女儿回来了,虽然我很看不惯夏诗,但为了弥补母亲的过错,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我只希望他能原谅我母亲。”霍怿杰站起身,将相框收起来,“我已经找人在查夏诗的底细,希望没什么问题。”
我愣愣地坐在原地,霍怿杰说什么我没有听见,我只听见心碎的声音,一片一片,在眼泪中煎熬。
霍怿杰拍拍我的肩膀,轻声道:“徐妈应该已经做好饭了,走吧。”
我跟着霍怿杰,神情恍惚,步伐凌乱,零落的灵魂碎屑仿佛游走在陌生的黑暗国度。
霍怿杰,你没有看到他狠心离去时的决绝,你没有看到他将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狠狠推开时的狰狞面孔。
他说他厌倦了,亲情,爱情,他统统不要,他只要钱。
呵,你真的相信他那样的人只是为了别人的一句胁迫就会伤害自己深爱的人吗?
他只是给自己的背叛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他不爱她。
一点都不。
饭桌上,霍宇坐在首席,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的皱纹触目惊心。
他真的病了,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威严无限的董事长。
他的脸色苍白黯淡,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可他却微笑着,那么幸福,那么幸福的微笑。
刹那间仿佛有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喷涌而出,痛得我几乎失去知觉。
我重重地捂住胸口。
天旋地转。
霍怿杰连忙扶住我,问道:“米静,怎么了。”
我摇摇头,低声道:“老毛病而已,不碍事的。”
霍宇看看身旁的夏诗,随口道:“你妈当年也有心口痛的毛病,每次痛起来都吓得我手忙脚乱。”
夏诗嫣然笑道:“过去那么久了,难得您还记在心上。”
我低着头,用银匙轻轻搅拌着碗里的鱼羹,没有说话。
“爸,听说季节娱乐公司要收购Lady和TSB唱片公司,是真的吗?”
霍怿杰的话让我有些愣神。
“呵,你也知道了。”霍宇挑了块鸡翅放在夏诗的碗里,淡淡说道,“最近霍氏的股票跌得很厉害,有几名合约到期的当红艺人都签了季节,霍氏这次的危机实在不小。”
霍宇的表情极平静,像早已做过了最坏的打算。
也许,在他看见夏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知了结局。
他是想要弥补自己的愧疚吗,即使以整个霍氏做代价,也在所不惜吗?
可他怎会知道,那些伤害早已遍布体肤,如黑色的藤蔓,将微弱的生命纠缠窒息。
没有人可以忘记那种剧痛,那些孤独的日子,那些浸泡在泪水中的回忆,一点一点,狠狠勒进肌肤。
我永远不会同情他。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金色的阳光透过街角玩偶店的玻璃橱窗,映照在那只雪白的绒毛兔子上。
琉璃般清透的红眼睛仿佛流转着世界上最圣洁的光芒。
我的手指抚上冰凉的玻璃,指节慢慢弓起,彻骨的寒意透过指腹传递进心底。
时光飞速流转,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季惟轩澄澈的瞳眸,他灿若花开的笑容,他黯然痛惜的目光。
注定失去了吧,从此,我是我,他是他。
我失神地望着那只绒毛兔子,心口微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