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头趴在桌子上,长发遮住了我的脸,眯起的眼睛透过发丝间的缝隙,隐约看到舞台上熟悉的身影,依旧是妩媚动人的眉眼,时尚的装扮,笑容骄傲凌人却始终传递不到眼底。
灯光映在她微微泛蓝的长发上,如同七彩流光轻盈泻落。
这样美丽的女生让所有人都无法移开视线。
也许没有我,季惟轩真的会是她的。
无论是冷可儿,还是夏诗,她们都一样的爱着他。
很深很深的爱。
而我,还有什么资格谈起爱。
嘴角轻轻上扬,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至此,我依旧做回那个冰冷彻骨的魔鬼。
坐起身,我将酒一饮而尽,摇晃着站起来。
头痛欲裂。
冷可儿像是看到了我,表情刹那凝滞,她的眼里一瞬间掠过无数情感,惊讶,呆滞,迷离,憎恨,哀怨,绝望,甚至还有——仇恨。
接着,她走向我,目光中有厌恶,也有挑衅。
“好久不见了,公主。”
她把“公主”两个字咬得很清晰。
“哦。”
我应一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不出意外的,她拦住我,表情因气愤而显得有些扭曲。
大概是这种轻视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就像是用力一拳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让她恨得更是压抑。
我抬起头,身子微微前倾,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那么生气,我只是不想和你说话而已。”
接着,绕过她伸直的手,与她擦肩而过。
身后是冷可儿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米静,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毁了你,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在很久后的那天,我才知道她的仇恨有多么刻骨,她亲手设计的那场毁了我的戏码,差一点就让我痛不欲生,然而再怎样悲哀的事情,也莫过于将一个天使重新堕落成魔鬼。
命运就是命运,好不容易拥有了光环与翅膀,有资格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却因为宿命的安排,依旧要成为那个冰冷阴暗的公主。
报复
次日,因为宋薇儿的归来,霍氏举行了大型的庆功宴,无数记者蜂拥而至,场面华丽而宏大。
“听说因为宋薇儿拿到这次悉尼国际舞蹈比赛的第二名以及最佳创意奖,霍氏会全面包装她,打造新一代舞蹈天后。但宋薇儿一向是走青春路线,曲风也大多清新唯美,您真的认为她适合走这种国际路线吗?”
记者们举着话筒,拦住正经过走廊的霍宇。
霍宇一边朝前走,一边回答道:“现在的娱乐圈是多角度的,宋薇儿出道时间不长,还没有定型,我想更多的Fans想看到她不同的风格,我们也在努力将她打造成一个风格多变的实力型艺人。”
记者们拥挤着,闪光灯噼里啪啦。
我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他。
不知道在他每一次风光无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曾经那个为他肝肠寸断的女人。
“爸。”
清纯如水的声音,在人群中幽幽响起。
霍宇霎时怔住。
灯光下,他苍白的脸恍若深秋凋败的荷,迅速枯萎,干涸。
记者纷纷转身,看到身后的夏诗。
她幽黑的瞳仿佛夜里宁静的溪涧,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夏诗的眼里流淌着浓郁的忧伤。
她真的是天生的演员,因为,她眼里满含重逢的欣悦,深切的父爱。那种爱如此真实,仿佛身体里流着的是霍宇的血液。
但她不是卓爱。
因为,卓爱对霍宇只有恨,没有爱。
霍宇惊在原地,他的脸色冰霜般惨白。
记者骚动起来,所有人涌向夏诗。
“请问你真的是霍董的女儿吗?”
“看你的年龄,是不是霍董在结婚之前就有了情人呢?”
“你的身份应该是私生女吧,可你怎么会有勇气公然承认呢?”
夏诗僵硬地站在原地,茫然无助。
“不要问了。”
霍宇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记者喧吵着,没有人在意霍宇的话。
“够了!!!”
这声音奇大,在喧闹中分外惊心。
霍宇拨开记者,将夏诗揽在怀里,他的声音颤抖着:“有什么问题我的助理都会答复你们,不要针对她。”
我愣愣地望着霍宇,心口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声音沉沉萦绕在耳边。
带着爱怜,带着痛惜。
带着,父爱。
“您这样是默认了吗?”
“她真的是您的私生女吗?”
“这是一个意外还是霍氏有意炒作的结果呢?”
记者们将话筒推向霍宇,生怕放掉了这个惊天大新闻。
霍宇护着夏诗,没有说话。
他的嘴唇泛白,仿佛失去了血色。
夏诗惶恐地缩在霍宇怀中,像一个脆弱的娃娃。
他怎么可能在媒体面前默认了她的身份?
他怎么可能不顾自己苦苦得来的名声地位?
刹那间仿佛无数蝼蚁在撕扯噬咬着我脆弱的心房,痛得我几近窒息。
霍宇护着夏诗,在保镖的护送下走进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他步伐踉跄,仿佛天边即将坠落的夕阳,脆弱不堪。
我背过身,强忍着心痛,朝门外走去。
灵魂像是被抽离了身体,一种空虚的痛,缓缓扩散。
“米静小姐。”
有人发现了我,记者们迅速向我涌来。
“听说你在和季节娱乐公司的二少爷季惟轩拍拖,是真的吗?”
闪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低着头,漠然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言。”
记者仍然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那您能否透露一下,刚才的突发事件,是否是贵公司的炒作手段呢?”
我径直朝前走,一句话都没有说。
心口痛得不敢大力呼吸,狭窄的胸腔内仿佛满是伤痕。
“米静小姐,希望您配合一下我们。”
一个记者拦住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停住脚步,冷冷地望着他。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们?”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反问他,表情一下子僵住。
我仰起头,一字一顿道:“我有这个义务吗?”
空寂的走廊,我的声音清冷如雾,分外刺耳。
喧闹霎时止住,诡异的静。
我扫了一眼面前神情错愕的记者,拨开人群,径自走出霍氏。
狂野的风肆虐着,黄色枫叶打着卷,遍地翻滚。
心痛如汹涌波涛,席卷灵魂。
我像是一个机械娃娃,木然地行走在风中,记忆里那些爱与恨,付出与伤害,似乎瞬间蒙眬了视线。
也许我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别人,我只是在害怕。
害怕付出,害怕失去,害怕依恋,害怕伤害。
我怕自己在全心全意付出以后,却又彻彻底底地失去。
我怕自己在真正依恋上一个人以后,却又被狠狠地抛弃。
我拒绝相信感情。
因为,我不想再遍体鳞伤。
霍宇和夏诗的相认场面在各种八卦新闻里频繁播出。
尘封多年的往事渐渐被剖析在世人面前。
原来这样高贵的身份下隐藏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事实。
所谓的事业有成,所谓的前途无量,全部是用令人唾弃的背叛换来的。
还有谁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腼腆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承诺着会让心爱的少女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少女的唇边盛开着甜蜜的笑容,他们挽着手迈进华丽的礼堂,白色的百合花铺满教堂,彩色的手绘玻璃在夕阳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阳光从天窗洒进来,映在少女洁白的婚纱上,她看着他,笑容纯洁无瑕。
他将戒指轻轻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轻得仿佛她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透明泡泡。
那么美,那么美。
他要用最虔诚的爱情最温柔的呵护将她守护在心底。
亮晶晶的钻石,很小很小,阳光下泛着神圣的金色光芒,光芒中的她,笑得像个天使。
她将这一生的幸福都交给了他,然而他却亲手扼杀了她的幸福。
他将她推进黑色地狱,残忍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滴消亡,毫无怜悯。
还有谁记得,当这个男人怀抱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曾经那个穿着纯白婚纱的美丽女子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抱着头声音嘶哑地跪倒在地上,她哭得发不出声,只有无尽的泪水冰冰凉凉滑落在地。
紧闭的窗帘隔绝了温暖的阳光,也隔绝了她的心。
还有谁记得,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浑身颤抖的孩子,她的眼里纠结着恐惧与绝望,她想安慰妈妈,可是她好怕看到妈妈无助的眼泪,那泪水里没有生的欲望,只有一片茫茫死寂。
地上的玻璃碎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凄迷的光芒,她的指尖微微颤栗,捡起冰冷尖锐的碎片,她想把那幅撕碎的婚纱照拼起来,可是爸爸摔得太用力了,玻璃相框已经摔得粉碎,锋利的碎片刺入她的手指,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蕾丝裙子。
她不痛,真的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如梦魇般侵袭她的身体。
将她心底唯一的温暖彻底驱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