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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八百里加急

过了一会儿,任平生终于尿回来了,元修急急地端着酒杯站起来,道:“任大哥!你现在回去有几个好处……”

“哎呀!有要事!”任平生又是一声鬼叫,比刚才看着还着急。

“怎么了?”

“刚才光想着尿急,忘了还想拉屎。”

“呸!”元修心中啐了一口,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个糙货就算留在京都八百年,也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却还是不死心,心里合计着语言,想等他回来再说,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一看任平生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正坏笑着打量自己。

“任大哥,你不是要去方便吗?”元修奇道。

“嘿嘿。”任平生一笑,“不知为什么,看了你我突然就连屎都不想拉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唉!任大哥!你真是……”元修先是有些愠怒,随即一脸无奈,道,“你这个人任性妄为,随心所欲,不知有多少人看你不顺眼,如今也不过是个禁军教习的身份,在京都那种风起云涌的地方,要是没有和陛下的关系,你如何立足啊!”

“靠!娶不成老婆就无法立足,你当我是用第三条腿站着的吗?”

任平生一句话就将元修噎得喘不上气来。元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思索着该如何才能说通这个人。

“任大哥……”

“大帅!有要事!”一个家人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大叫一声,叫得比任平生那两声都大。

元修愤怒地转过头,“你是不是要放屁?”

那家人吓了一跳,尴尬地看了任平生一眼,才道:“不是,是有圣旨,八百里加急传到!”

任平生先是一呆,转而指着元修爆笑,“放屁!你敢说这是放屁?胆子可真不小!娘的!老子回去非得告你一黑状不可,哈哈哈哈……”

元修吃了一惊,额头冒汗,狠狠瞪了任平生一眼。他倒不相信任平生会真的告黑状,这等口舌误会,就算他告了也不打紧。十几天前任平生刚刚宣读完圣旨,新的旨意就来了?只不过他那个是快半年前准备的,全是废话的旨意,现在八百里加急传来,算算时间不到一个月,那一定是有正事了,和任平生并无关联。他不敢耽搁,赶快放下酒杯离了坐席,吩咐下去准备接旨用的香案之类。

来传旨的是个京中值事太监,元修不认识,军中不需全礼,最大的礼节只需单膝跪地。那太监将一篇长长的圣旨骈四俪六读下来,无非是对将士们的褒奖之词,元修已经悄悄换了一条腿,圣旨还剩下小半没有读完。

圣旨这样连夜进府,说的却不是什么急事,元修想着应该还有密旨。果然,等那个内侍太监终于将圣旨读完,等元修伏下身子,说出:“臣元修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打了火漆印鉴的铁筒,又道:“元修接旨。”

元修复又跪地,那太监将铁筒递给他,施礼道:“侯爷,陛下吩咐此旨意您自己看,小人就先告退了。”元修客气答应,吩咐下去招待这个太监,自己刮开火漆,烤化蜡封,这才抽出密旨慢慢地看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了几次,眉头也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窗子外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任平生好奇地问:“喂,她说什么?”

元修没好气地道:“你进来干什么?这是密旨懂不懂?你不能看!”

“扯淡!你刚才看我眼神古里古怪,这密旨肯定和我有关!”说着他高大的身躯轻轻一折,像影子一样飘了进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元修有些古怪地看他一眼,这个人阅历广博,粗鲁的只是外表,要瞒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圣旨其实和他没有关系,不过是元修自己刚刚想到如果要完成圣旨上的任务,正好可以借助此人,只不过他还没有衡量好到底是劝他回去还是留在关中帮忙更好些。

任平生看他脸色已经等不得,伸手要抓过圣旨自己看。

元修推开他的手,道:“别找了,没提你的名字!运粮调兵这种事可快可慢,陛下都不知道你到了没有?哪里知道你还没走?你别抓,我读给你听就是!”

他吐了一口气才道:“两件事,第一件,陛下叫我不要管京都的局势,只管稳住关中不动,继续唱我的大戏。”

“京都局势?”任平生莫名其妙地道,“又关京都什么事了?”

元修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京都现在应该已经被西瞻军占领了!”

“什么?”任平生霍然而起,勃然变色。桌子被他咣当一声撞倒在地,他也顾不上了!

“我离开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我我,我得赶快回去!”任平生拔身要走,突地又停了下来,看着元修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他脸色渐渐转了过来,看看密旨,再看看元修,突然长长吐了一口气,“你说现在应该……但是青瞳给你写信的时候就预料到京都局势会有变化,那就是说这件事……在她掌控之中?”

“果然是关心则乱,看你脸色都成什么样子了?既如此,何必自欺欺人?”元修轻轻一笑,“不过任大哥你倒也思虑敏捷得很,立即便想到了。的确,这西瞻军,是陛下自己诱到京都去的。”他叹道,“陛下和萧相国的本意是用退缩姿态逼世家门阀贯彻新政,如今我这里的局势退缩不得,那就只能在内陆退缩了,还有什么退缩比京都失守更能刺激人心?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元修双目凝视,思潮起伏,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道:“陛下用京都诱敌、萧相国战时改制、西瞻振业王奇袭青州,这等手段都是我想也不敢想的,可见我远离京都倒是对了,这个天下,应当先由人杰开辟,我只能顺着有路的地方走。”

任平生脸色略微有些白,默然不语。

元修转过头来,“第二件事情你或许能帮帮我。是这样的,京都沦陷,消息很快就会传来,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各级官吏世家门阀会有什么反应了。他们有什么反应还说不好,这个第二件,就是你那日说的那个不对劲就拍了。”

任平生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让我拍?”

“呸!当然是我拍,你手中无兵无将,还想震慑豪门世家?关中是世家门阀的根基,这些人千丝万缕,极难触动,有你在我身边……”

“我明白了!”任平生叫道,“你是让我暗杀他们,做刺客!是不是?”

“你等我说完!”元修气得叫道,“暗杀可能性不大,我这边要是没有做好前期准备,你暗杀了一个人也扳不倒一个大门阀。我是说你留在我身边保护我,防止我被别人暗杀!”他控制下自己的情绪,道,“这件事虽然艰难,比之第三件总还容易,你愿意做吗?”

任平生笑了起来,“你开玩笑!你手下现在人数比大眼睛还多呢,想暗杀你可不是很容易的事,元修啊,你要我帮忙的就是你马上要说的第三件事了,对吧?快点行不?你再来这激将的笨招,老子可没耐心听了啊。”

元修有些心惊地看他一眼,任平生胆大心细,实不是可欺之人,他肯和自己直说,还是当他是自己人,再要耍花样就弄巧成拙了。

这就不敢不说了,他只得干咳了一声,才道:“第三件是关于现在的。京都失陷,这砝码够重了,加上东林也已经出动,我们这边如果再退就玩过火了,所以我们要顶住不能后退!正好我这里已经推行了募兵制,如果能打赢几场,就说明了募兵制比以前的卫所集兵制更好,南边要改军制也就更容易,所以陛下命我两个月内打胜一场!”

任平生点头道:“嗯,是应该胜一场。”

元修摇摇头,“我又岂能不知?不过这和以前设计的徐徐后退相左。先前我是以军中改制为目的,并没有下力气约束军心,如今派系刚刚被我打破,军队下级官员更换了一大批,现在正是人心不安、士气低落的时候,要赢却不是时机。任大哥,我这四十万军队有一半经过你手,你自己说说,要他们和西瞻大军对抗,结果如何?”

任平生嬉皮笑脸的神情不见了,郑重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好说,士兵素质比起平逆军尚还不如,并且你这关中军派系太复杂,心都分成八瓣了,可做不到当初平逆军那般一心一意。便是平逆军,昔日和宁晏作战的时候青瞳也几次感叹,说不如周元帅的定远军。既然西瞻军能和定远军对战二十年,你这关中军应该不是对手。”

“对啊!”元修道,“何况你看到的还是没整编之前的队伍,你送过来一批人,我就已经打乱整编了一批,短时间内只有比你估计的更弱!要是我手中的是定远军,不用四十万,便是十万、五万,我也不怕啊!”

“元修,你也别诉苦了。要是随便长个脑袋的都能把仗打赢,你关内侯也就屁也算不上。”

“话虽如此,但是兵员素质却对战局影响至大!我手中的军队比之定远军实在差得远!”

任平生道:“你不用和定远军比,打这样的大仗比的可就不光是实力,你有皇帝全力支持,要兵有兵,要钱有钱,随便你怎么发挥,就是请天子剑宰了几个大人物,那也有人给你顶着。你再看昔日周元帅领兵,京中百官想的都是怎么刁难,定远军粮饷都是不够的,就算打了胜仗,追到哪个地方不许再进一步都早就规定好了。这种仗便是孙武复生,诸葛亮再世也打不赢,最多就是像他那样镇守二十年不倒罢了。你还好意思抱怨?要是周元帅有今天你这样的条件,或许便是烂泥也能叫他建成房子。元修啊,你现在手里的东西已经相当不错了,也就别太贪心了。”

元修一时无语,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别和我装了!”任平生笑嘻嘻地道,“青瞳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她不会逼着你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拍拍元修,“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元修瞪着他看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颇为可笑。这个人还需要自己帮他想该做什么吗?他不读书,也没有在权力场上打拼过,难道就能代表自己比他强,有能力指导他?要说活得明白,谁比他更明白?

他为什么能让萧瑟折节下交?为什么能让青瞳亲密相待?只是因为他没有名利心?敢说话?为人有趣?开玩笑,上了一定高位的人,看得起的一定是和他们有差不多分量的人。弄臣能得到尊重吗?

弄臣?元修突然一惊!他元修的价值是打好这场对峙战,辅助新政,压制门阀,暗中再训练一支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的精锐,这些都是扎扎实实的功绩!若是这些本职工作做不好,光靠情分、关系,难道他元修要做一个弄臣吗?

想到这,元修的眉头终于打开了,再看任平生也就没有了刚才的失态,抱拳道:“好吧,任大哥,我确实有事相托,这只是我自己的设想,没有得到皇上同意,此事十分凶险,关键还在于必须保密,成功了我也不能给大哥请求封赏。但除了大哥,我又实在没有可用之人,大哥愿意帮我吗?”

此刻的元修气度沉稳,目光坚毅,贵族出身带给他的高贵之气与军旅生涯带给他的彪悍之气完美结合,这才有个统领四十万兵马的样子。

任平生眼神凝重起来,道:“你说吧。”

元修命人抬过地形沙盘,指着沙盘上的地形道:“这里是关中,这里是云中,从这里开始,就是西瞻的国土了。前面几处青色的是平城等三关,后面黄色的沙漠过去,这边小块青色便是可贺敦部落,再往左是薛延陀、速离、早虬、果里木等几个小些的部落……再往东,便是东林国土。”

“大哥请看——”元修指着近前道,“我们重点防范在西瞻,要取胜也最好在西瞻。而西瞻二十万大军中,有十万都是从各个附属部落调来的精兵,这些人受制于忽颜,却不能完全和他一条心,尤其是可贺敦、薛延陀等几个部落,离大苑的国土最近,他们精兵出动,老弱就都留在后方了,如果能让他们军心不稳,忽颜的一只手臂就断了。陛下要我胜一场,我胜一场并不难,但是小胜一场,引忽颜大军扑来形成对峙,却不合算,要是他们有所顾忌,只和我们拉锯便最好。任大哥,你想想看,我们以往和西瞻作战,总觉得打败他们,将他们赶出国土就是大捷,却没有人想过深入敌境……”

任平生脸色有点变了,接口道:“你准备率军去西瞻打他们老巢?”

元修微微一笑,“若是能率军深入敌境,当年陛下就不会止步于平城关了。因为孤军深入敌后乃是军中大忌,从战术上说,等同于送死,所以我率大军侵入是不可能的。不过这次情况不同,我们不用去攻击西瞻的内陆,只需要骚扰云中以北各个部落,这些部落士兵大部分都被抽调而出,如果有一支作战能力很强的轻骑,倒是有可能的。”他脸上现出一阵杀气,咬着牙道,“一支轻骑,一定要机动灵活,不能超过五千人。这支孤军将得不到我们的支援和供给,他们必须从西瞻人的部落间掠夺粮草给养,以战养战!”

任平生吐出一口气,“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听闻西瞻人个个善战,便是老弱妇孺一样也有战斗能力。你这样一支毫无补给的部队在西瞻又能走出多远?”

“不然。”元修摇摇头,“西瞻人的确善战,但是他们远在后方草原上的部落却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的战力,我的只要够快就可以大大降低危险!我再调拨神弩营五百弓箭手加入,专杀部落中的战士,其他人的压力就大大减小,事先再划定一条撤退的路线,安排大军随时接应,不是运气太差的话,应该还是成功的可能性更大!况且我的目的只是破坏,而不是杀戮,不需要和西瞻人硬战。只要尽量破坏他们的一切,杀死他们的牛羊,烧光他们的草料,像蝗虫一般卷过他们的草原。我不需要杀那些老弱妇孺,因为他们活着就是我们的盟友,西瞻人的负担。要分别对待,让这些部落有富有穷,有人能活、有人饿死,他们西瞻人视劫掠如天经地义,只要生存资源有限,他们自己就能打破头!我们这里不需要打胜仗!只要拖着西瞻就可!忽颜回到草原的时候,除非能拿出足够的粮食救济部落,否则……”元修将手往沙盘上一按,一脸冷笑,“西瞻内部就会烽烟四起,焦头烂额!草原上两个部落之间战乱连绵几十年都是常事,我看从今以后,他忽颜大帝还有什么本事南攻?”

任平生怔怔半晌,忽然长长吸了口气,问道:“你看了圣旨立即便想出这条计策?”

元修得意地一笑,“那自然不是!我在关中长大,自能带兵起便以西瞻为假想敌人,这条计策可是早就想好了!其实我一到关中,便想用这个主意,但是当时皇命要我退缩,我无法实行,所以心中郁闷,如今可正是时候了。任大哥,你看此计如何?”

任平生重重点头,道:“好一个缺德冒烟的绝户计!”

元修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大哥你觉得好,我就放心了。”

任平生叹道:“元修,你知道吗?昔日你兵困渝州,累得青瞳千里奔驰调兵,她就和我说过,你这个人是个难得的帅才!比之武本善、霍庆阳等人更能做大事!说老实话,当时我是不信的,如今可信了!你又何必担心前程?如今放眼大苑,定然没有武将是你之敌!”

元修心中十分畅快,对着自己人又有些忘行,得意地道:“周元帅驻守边境二十年也没能解除西瞻对大苑的威胁,尚称大苑第一名将!哼哼,如果让我早领兵十年,就不是西瞻年年打我们了!”

任平生哈哈大笑,“以前西瞻没有抽调各部落士兵进大苑,你要真早领兵十年轻骑出动……呵呵……那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今天下没有人知道元修是何人。元修啊元修,就凭你那小人得志的劲头,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前程还得折腾啊!”

元修笑容凝固在脸上,变作一脸尴尬。

任平生拍拍裤子站起来,道:“行了,你说什么时候走?”

元修喜道:“大哥答应了?陛下知道大哥所作努力,必然心中感激!”

任平生嘻嘻一笑,“如果我是西瞻人,我就掐死你!但我是大苑人,我亲眼见过三次饥荒,看过无数次边民被抢掠之后的惨状!为了你这句看他忽颜还有什么本事南攻,就是要命老子也不能不做这件事了。但我可不是为了让她感激,你们这些人很奇怪,做了点什么事都希望她赏识、她看中、她感激!大苑一共有四万万人口,是为她自己做的吗?你凭什么要她一个人感激?”

草原初冬,还没有下雪,枯黄的衰草让北风吹得染上一层灰色,望过去满目凄凉。

卓木尔俟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么盼望见到可贺敦酋长拔密扑的时候。

俟斤是个尊贵的身份,翻译成汉语就是族长,虽然比起可贺敦酋长还有些差距,但是在自己部落里,那就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草原上每个部落的距离都不近,卓木尔便是在部落里带上拔密扑可汗才能带的白熊皮额饰,也没有人管他。

西瞻立国之后,可汗的称呼被摒弃,西瞻的大汗忽颜称了皇帝,可贺敦部的可汗拔密扑现在叫酋长,也多了不计其数的规矩,比如部落招兵要皇帝同意。

真是让人弄不懂的古怪约定,部落里哪有什么士兵和牧民的区别?还不是上马就是士兵,下马就是牧民?你的部落里有多少男人,就有多少士兵了。

卓木尔部族没有多余的钱粮,养不活更多的人,便是皇帝没有限制,他也不能拥有更多的士兵。但是皇帝却给了拔密扑很多钱粮,允许他募兵,结果这个人用不光彩的手段,将周围好些小部族的人口都骗走了。

卓木尔加强了管理,把自己部族的人看得死死的,但是前两年草原大旱,到现在土地也没有完全恢复生机,牧民不得不走得更远去放牧,地方太远他就管不住,就这样,他们部落的很多散户也被拔密扑用钱粮骗走了。

卓木尔不敢去恨西瞻的皇帝,就只好恨拔密扑,好几次他喝醉了酒,都骑着马往东南方向跑,说是要和拔密扑决斗,可惜每次都是奔出几里路便被手下拦住了,酒醒之后他又完全不提这事,所以实际上卓木尔并没有跑到可贺敦部落过。

不过今天,他可的的确确以无比的热情往可贺敦部落狂奔,身边孤零零的只有十数名手下跟随,这些人跟着他一起跑,再也不会拉他回去了。卓木尔满脸都是尘土,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一个好觉啦。

到现在他还觉得欲哭无泪,草原里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恶魔,为什么草原大神让他卓木尔的部落遇上恶魔?

这次可汗召集兵马南下,许下丰厚的犒赏,谁的部落立下大功劳,谁就能得到更多的草场。他将几个儿子和族内几乎所有的精兵都派了出去,只为了谋求一个更高的地位。

族内只留下几百人,但这几百人都是他的亲信,个个摔跤的时候都能扳倒一匹骏马!谁知就是这样的精兵居然挡不住敌人一轮进攻!

突如其来的进攻是在夜里睡得最香的时候,卓木尔被惨叫声惊醒,却发现部落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声,他的战士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很多人手中什么兵器也没有就匆匆迎战。

当先迎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羽箭,那些箭支竟然几乎没有多少落空,都准确地刺入了精壮战士的咽喉。不拿着弓箭的敌人也都骑着快马,他们随后杀来,战斗力十分惊人,他们带着燃烧的干草,一边跑一边把火种扔在所有的地方。

领队的人手中拿着一杆混铁长棒,被他碰着的人都全无回手之力,部落里四处都是火光,受惊的牛羊马匹嘶叫不停,卓木尔眼看着帐篷草垛开花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起了火,眼看着自己的士兵惊惶中被打得七零八落,眼看着那些羽箭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咬住战士的咽喉,他见事不好,慌忙跳上一匹马,往外就跑。

身后铁蹄铮铮,那群恶魔居然追了过来。到后来,卓木尔不知道是自己甩掉了他们,还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追赶,总之身后是见不到追兵了。可是他耳朵里似乎一直能听到长刀破空的呼啸声,总觉得只要一回头,就能见到破空而来的利箭。

等他回过神来,掉转马头回到部落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片废墟,储备过冬的干草全部化为灰烬,帐篷毡包一个也不剩了。马匹都被惊散,部落里还留着篝火的痕迹,牛羊小半进了那些恶魔的肚子,大半被烧成一堆焦炭。整个部族的老少个个一身黑灰,都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

冬雪马上就要降临,在茫茫雪原上,不需要任何攻击,他们就会冻死饿死!整个部落都会悄无声息地被草原大神抹去。

卓木尔咬紧牙关,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整合残兵,向东奔去,他的方向是和他素有嫌隙的额那纥的部落!

当他怀着愧疚和阴狠带着仅存的百余名手下冲向额那纥族落的时候,额那纥同样带着百来个灰头土脸的人,正在向他的部落奔来,两队人马在旷野中相会,先是互相指着狂笑,又抱头痛哭起来。

在偏东的地方,是一个比较大的密陀部落,那是薛延陀的一个分部,掌管着薛延陀部落的过冬干草,所以留着部分兵力。卓木尔同额那纥没有选择,向密陀部落奔去,但是他们手中零星的兵力绝对不够打下这样一个部落,他们是去求援的。

草原上只信奉强弱,不会有施舍,可见冬天过后,这两个部落都将被薛延陀吞并,但是此时此刻,两位俟斤已经别无选择。

他们连夜奔跑,快到密陀部时已经是黎明,卓木尔爬上了一个山坡,借着天色泛白的微光转过身,留恋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属下。现在这些战士还是他的,但马上就不是了,山坡下面就是密陀部了,他的俟斤称号即将终结于此。

突然,他双眼瞪得几乎鼓了出来,指着远处叫了起来,“他们!是他们!那群恶魔追来了啊——!”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马,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

额那纥已经累得全身酸软,却被他吓得一个激灵,猛然回头,也是同样大叫起来:“魔鬼!魔鬼!”

出现在他们后面的,可不就是那群害他们被灭族的魔鬼军队吗?

密陀部落的首领普巴喇是个正当壮年的大胖子,他在睡梦中被手下叫醒,十分不快,踢开帐篷走了出去,骂道:“卓木尔,你是让恶鬼缠住了吗?半夜三更来闯我的营帐?”

“俟斤,快!快!快集合你们部落所有的男人!”卓木尔和额那纥都冲进来,争先恐后地大叫。

“你没有听从忽颜大汗的调令,你的部落至少还有两千名战士!快把他们都叫醒!”

普巴喇脸色一变,手已经按到腰刀上,“你们两个什么意思,皇帝调令并没有说一定要全族出动,我留下多少战士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快啊!”卓木尔大叫,“没有时间解释了,带着弓箭的恶魔已经来到草原,再不叫醒你的战士,你们连逃走的路也没有了!”

普巴喇皱起眉头,道:“来人,找个大夫来,这两个人不知有了什么毛病。”

卓木尔和额那纥极力挣扎着,陪着惊惶的眼神和惊恐的大叫,普巴喇心里打了个突,别是真的被恶鬼缠上了吧?

这时候,远方突然传来蹄声阵阵,那蹄声如同骤雨一般密集迅捷,如同捣在人胸膛一般,卓木尔和额那纥对看一眼,面露惨然,“已经来了!”说罢最后看了普巴喇一眼,冲出营帐,兔子一般跃上马背,纵马往外就跑。

为今之计,只有可贺敦部落有庇护他们的能力了,他卓木尔再不愿意,也只能去依靠自己的仇人。

普巴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没命地飞跑,转瞬穿过自己的部落,不明所以。

但是片刻之后,他便看到一幕终身难忘的景象。草原上有一条苍龙飞翔而来,那条苍龙气势惊人,它身上泛起鳞鳞火光,身下卷起漠漠长烟。

密陀族的战士匆匆忙忙地起身,营地里一片嘈杂惊叫,那苍龙似乎微微一顿,同样乌黑的箭支便密雨一般泄来,当者披靡。

苍龙毫不费力地插进他的部落,龙身上携带的点点火光被尽情抛在草垛上、帐篷上、马群里……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响起,在这个天色将亮未亮的黎明,密陀部落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普巴喇惊怒交集,他翻身上马,认准那个领头的高个子敌人,狠狠地一刀劈了过去。

对面的敌人拿着铁棍,只是随随便便挥了挥手,普巴喇便如同鸟儿般飞了出去。

“你是恶魔吗?”普巴喇吐出了满腔热血,却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

任平生回首向紧跟着他的一个将士问:“那胖子说什么?”

那个将士懂得西瞻话,回答:“他问将军,你是恶魔吗?”

任平生将手一摆,“告诉他,我是恶魔的爷爷,恶棍!”

那将士有些为难,这句话很难翻译,恶霸与恶棍、无赖、坏人、混蛋在西瞻话里都是同一个词,很难产生和汉语一样的效果,好在普巴喇双眼大睁,早已气绝,他能不能体会都无所谓了。

拔密扑的大帐里,已经集合了周围几乎所有的中小部落的俟斤,草原地广人稀,各个部落之间挨得并不近,算算短短的时间内,这队到处放火的敌人已经祸害了上千里!便是铁林军在大苑南部战无不胜,也没有这种速度。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求援而来,还有部分是为了找拔密扑给他主持公道。因为这队人并没有固定目标,只是纵马乱跑,撞上哪一个部落就算哪一个部落倒霉了!所以夹缝之间,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可贺敦部落离他们也并不很近,等可贺敦的援助不是十天半月可以得到的,何况可贺敦是否愿意给援助,没有人心中有底。

无数老弱妇孺就在旷野中等着。没有帐篷,他们等不了十天半个月。没有吃穿,他们连三天也等不了。抢掠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于是那些侥幸躲过恶魔追杀的部落,就成了他们的目标,甚至有倒霉的部落被两三个部落光顾抢劫,损失得比他们还巨大。

大汗带走了他们的精兵,在南苑打仗,作为这片草场最大的部落首领,忽颜亲自任命的管理人,拔密扑当然有责任管理他们。

拔密扑皱着眉头,“大家别吵了,谁来说说,这队敌人到底有多少?”

“三万!” “五万!” “至少二十万人!”

“我看说不定有一百万人!”最先被吓破了胆子的卓木尔叫道,把敌人实力说得越强大,自己败得也就越有面子。

拔密扑按着额头,“你疯了!一百万人要是进了草原,太阳都会被遮蔽,捕鱼儿海的水都会被喝光!如果他们愿意,山冈也会被铲平,海子也会被填满!我这只有八万士兵的部落能抵挡吗?如果恶魔真的有一百万人,你们找我来干什么?”

人们炸开了营,热烈地讨论起来。这队人马多半黑夜攻击,突袭快捷,并不硬拼,可见并没有绝对胜利的实力。满帐篷的俟斤都是草原上长大的人,从蹄印密集程度,马粪的多寡,打散一个部落后吃掉的牛羊多少都能判断人数,最后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凑出结论,这一队“恶魔”人数只有几千!

几千人就把他们这么多部落撵得如同丧家之犬,人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草原上重视实际,没有那么好面子,对方既然只有几千人,他们倒能定下心来想想办法了。可惜恶魔行踪不定,最新的消息也不过是他们往北边去了。他们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就只有迎战一个办法。

他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突然,一个可贺敦士兵冲进大帐,大声报告:“酋长!有一队人马正在向我们靠近,跑得很快,现在离我们部落不远了。”

“哪里来的?”

“西北!”

“有多少人?”

“约有三千人!”

“什么装束?”

“都是黑衣黑甲!十分整齐!”

卓木尔带着哭音叫道:“是那些恶魔!恶魔来了!”

拔密扑拍案而起,“连我可贺敦部落也敢招惹?来人!派出五千人马,一定要将他们拦住,其余人集合,跟着我去迎战!”

北风在草原上打着旋儿吹过,可贺敦部落剩余的三万士兵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地奔出去五十余里地,对上了三千黑甲士兵。

三千人面对三万,却毫无怯意,领先一人回过身来,冷冷地道:“振业王飞鹰传信,他已经回到西瞻,我奉命率军接应。拔密扑酋长,你拦截不许我们去接应王爷,有何用意?”

拔密扑一惊,驱马上前,只见队伍最前面的将军,正是振业王萧图南的近卫乌野。

十二

天蓝得剔透如水,风冷得甘冽如糖。

蓝天下,枯黄的衰草一波搭在一波上,记录着一层层风的痕迹。不远处,一条长河笼罩着雾霭,轻纱般向东飘荡。

萧图南默然伫立,嘴边露出微笑。他一夹马背,红马发出一声轻嘶,轻快地跳跃过去,很快就奔到那条烟波雾霭的长河边。

亮白的河面上便出现了两个人的倒影,两个人骑在一匹马上,彼此紧挨着,分不清是谁的倒影。

“青瞳,我们回家了……”萧图南微笑。

身前的人儿却不回答,她安静地盯着河面,抓着缰绳慢慢下了马。长时间骑马狂奔,她的腿僵硬无比,一落地就打了个趔趄。

她并不挣扎,随着麻木的腿便坐到河边,伸出右手在烟波上拨弄了一下。一阵透骨的奇寒立刻钻入了她的骨髓。

“好冷!”她迅速收回手来,甩了甩水珠。

“我帮你握着。”萧图南也跳下马来,将她冰凉的手纳入掌心。

他凑到她耳边,用最轻最轻的声音道:“草原上的河,就是夏天也一样冰凉。不过如果是夏天时来看,这里就漂亮多了。四处都是野花,整条河就像从花谷里冲出来的,一个水珠甩出去,就有一片花开了。一片水雾泼出去,就有满山的花开了!连鱼儿都想跳出来闻一闻花香。到了晚上,天上的星星和水里的星星一样亮得耀眼,你眼睛能看见的所有地方,都被星星铺满了!一颗接着一颗,又大又亮!就像上面也是天,下面也是天一样,你的脚抬起来,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踩!喜欢吗?”萧图南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如同呢喃。

青瞳没有回答,却微微一动,将已经不冷的手从他掌中抽回来。

萧图南并不生气,冲着自己的红马打了个呼哨,红马踏着碎步走了过来,萧图南一手揽着青瞳跃上马背,大声喝道:“回家!”

他身后剩余二十几个人,见他起步,这些人一夹马腹,同时追了出去,动作整齐得就像一个人。这一路走来,萧图南身后的人或多或少变化不定,直到过了云中才基本定下这二十几个一看就是精锐的人。

奔出一会儿,天空上传来一声响亮的鹰鸣。几匹马都唰地停了下来,原本凝固了果冻一般的蓝天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从上向下直直地坠落,先还只是极小极小的一点,慢慢越来越大,直到坠到一半,才能看出是仿佛是一只飞得极高的飞禽。

跟在萧图南身后的一个干瘦的人迎上去,扬起右臂。他右臂上用红色和青色的布穿插着扎着一个奇怪的结,此时那飞禽更近了,已经能从轮廓中看出是一只鹰。

那只鹰像死去一般,翅膀一动不动,只随着风势自由坠落,从如许高处掉下,离得近了之后,坠落之势显得十分迅猛,甚至都能感觉到呼啸的风吹过来。就在大家觉得这只鹰就要掉下来摔成一堆肉泥的时候,那禽鸟翅膀不紧不慢地一划,毫不费力地转了个方向,在低空略一盘旋,卸去力道,便轻轻落在那个人缠着布条的右臂上。

那干瘦的人从黑鹰脖子上解下一个竹筒递给萧图南,便立即掏出肉干,黑鹰低下头飞快地啄食,驯鹰人和鹰的嘴里发出各式尖啸声。

“王爷,乌野将军接应的队伍就在前方百里!”

萧图南露出微笑,道:“传信给孙阔海,就说我们这边安全了,他可以进行下一步!”

“是!”驯鹰人大声答应,取出一个小哨子长长地吹了一下,声音拔得老高,很快天上又下来一只黑鹰,萧图南写了几句话,放进黑鹰脖子上的竹筒里,驯鹰人先用肉干把这只鹰喂饱,又割了两条肉干缠在鹰脚爪上,在他长长短短复杂的鸣叫声中,黑鹰破空而起,直向南方飞去。

先前那只鹰吃饱了,在驯鹰人肩膀上休息了一会,便自己飞到天上盘旋,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次命令。

萧图南一路北上,却并没有断了和京都孙阔海之间的联系,靠的全是这些黑鹰,每隔一段时间,传信黑鹰都能给他带来新的消息。只不过随着他走得越远,鹰来回越慢。

草原上的苍鹰忍得住饥饿,忍得住孤寂,它们甚至可以在谁也看不见的高空中连续飞行一个月,脚爪上携带的食物不够便捕食空中飞鸟。而大苑常用的信鸽却因为飞行高度较低,又不像雄鹰那般在天空没有天敌,经常有被人射落和被其他动物捕食的情况,所以用黑鹰无论是侦察敌情还是传信都比信鸽更加可靠。

西瞻驯鹰的技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每一只合格的驯鹰从出生到选择到喂养到训练都有一套严格的流程,都要付出驯鹰人极大的努力,所以每一只黑鹰都万金难求。

青瞳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一只驯鹰在行军中的意义,如果不是只有草原上才能生出那样的鹰,如果不是驯鹰是需要祖传下来的技能,便是一只鹰要十万两银子,她也早就给大苑自己的军队配上驯鹰了。

萧图南带出来的四对黑鹰又是驯鹰中最顶尖的,本身就彪悍无比,打了这么久的仗,人员有了不少的伤亡,但八只传信黑鹰却一点损伤也没有,仍然能将消息准确传递着。青瞳也借光知道一点儿,因为萧图南会挑出愿意让青瞳知道的,直接拿给她看。

尤其是出了关中,到达云中以后,两国的大军都驻扎在身后,他们安全系数大大增加,萧图南给青瞳看的战报也就越来越多了。所以青瞳也就能大概了解,京都现在是什么局势。但她只是知道,却不能出力,无论孙阔海说他们在京中做什么,外面的苑军有什么动静,萧图南有命令可以通过黑鹰传回去,而她却只能光看着。

虽然最近萧图南对她一如既往的体贴,但也更上层楼地防备,她还没有头脑发热到认为萧图南会借她一只黑鹰来传信的地步。

萧图南那句:“这边已经安全,那边可以行动。”出口,青瞳眉头便动了一下,说不着急肯定是骗人的,但是经过上次惨烈的误会,她明白,自己必须识时务,如果现在有异动,她不会有好下场。他霸道地、不由分说地当她是自己人,她如果想维持自由,就必须做萧图南的“自己人”。

他们按照黑鹰指出的方向奔驰了两个多时辰,暮色降临,翻过一个小山坡,.只见前方枯黄的草地上奔过来一队黑压压的人马,奇怪的是他们还带着二十多辆大车,后面又跟着不计其数的牛羊,时时发出叫声。

说是军队,可推车的人队形却散乱,说是商队,可草原上哪里有几千士兵护送的商队?

萧图南止住随来的二十多名侍卫,勒马站在那儿.等候。对面的队伍也停了下来,远远奔出几匹马,一口气奔到萧图南面前,马上的人都跳了下来,伏在地上,一人沉声道:“属下恭迎王爷!”正是乌野。

另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抬起头,萧图南颇感意外,此人是可贺敦的酋长拔密扑。

萧图南下马将他扶起,“酋长,你怎么会来?”

拔密扑一抬头,唱了起来:“我尊贵的王者,感谢最伟大的天神,他让你平安归来,回到我们的草原。百灵鸟听到这个消息也笑了,骏马听到这个消息也笑了。我是您忠实的随从,请给我机会,让我像欢迎太阳那样欢迎您,让我像欢迎月亮那样欢迎您!”

草原人喜欢歌唱,无论男女,当比较激烈的情绪需要表达的时候,多半都会唱歌。昔日萧图南也在青瞳窗户外面唱了三夜,这在崇尚君子言行端方的大苑很难理解,但青瞳却是喜欢这种纯朴热烈的感情的。

只不过眉清目秀的萧图南唱歌时怎么看怎么诱人,这么个肥乎乎的老头子也纵声高歌,看着就有点可笑了。

乌野上前,低低地和萧图南诉说他们路过可贺敦部落,被可贺敦误认为是草原马匪,等弄清楚了误会,拔密扑便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前来,送上牛羊美酒,迎接振业王。

萧图南表面不动声色,却将整个队伍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乌野那三千铁骑,拔密扑只带了不到两百个人,这些人或推着车子或赶着牛羊,还有人带着折叠起来的毡包,看装束都是普通牧民。只有几个衣着华丽,想必是可贺敦部的贵族。

过门不入在西瞻是极大的侮辱,便是牧民之间,路过熟人的毡包,至少也要去喝一杯奶茶,否则便是瞧不起人的意思。何况这拔密扑如此有诚意,十几天的路程,巴巴赶来迎接,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给面子。

于是萧图南便换上一副笑脸,右手扶着自己的胸口还了一礼,道:“感谢酋长的美意,酋长准备的美酒,能让苍鹰降下身子,骏马停下步子,本王也走不动啦!”

和拔密扑同来的还有卓木尔和额那纥等几个没了部落的倒霉蛋,他们落后一步,见拔密扑和振业王说完话了,几个人也扑上来,声泪俱下地说了他们悲惨的遭遇,咬牙切齿痛骂了被称作恶魔的草原马匪,请振业王替他们主持公道。

萧图南刚回到西瞻,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想说话,何况这么多部落遇到同一支马匪,求援的信件大概早就送去关中忽颜那里了,忽颜如果派出一支军队回援,他更要早点离开,免得被碰上。所以他只是口头安慰了几句,说要等父皇的命令,没有明确表示愿意帮忙。

卓木尔等人也没有多失望,西瞻名义上是这片草原共同的主人,但是像他们这样小的部族西瞻皇帝却看不上,只是每年交一点点进贡,挂着个依附的名义罢了。根本没有像可贺敦、薛延陀那样的大部落和皇帝依附得那么紧密,自然也不能指望西瞻为他们出多大力气,草原上的规则便是弱肉强食,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卓木尔等人只好暂时抛开此事,先喝上一杯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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