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静静地过掉了一半。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偶然在证券交易清算公司的网站上看到英华锦新集团控股公司的年度业绩公告。国内楼市大涨,看数字,他们似乎在房地产商那里狠赚了一笔,相比之下原本属于主营业务的旅游和酒店业只能算微利了。年利润公布之后,股价自然走得很好看,韩总的身家比之前更可观了。在那之后,凡是碰到关于英华锦新的报道,我都会不自觉地关心一下,就像看八卦新闻似的,不管消息是好是坏,看过之后照旧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我自以为看得很不认真,但却可以肯定周君彦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在相关的新闻或是公告里过。五月底,我去达拉斯出差,总共一周半时间。原定回来的那天是个星期六,到星期五上午事情差不多就结束了,便打电话去航空公司改签了当天下午的航班,回到纽约家里的时候不过傍晚六点。上楼之前,我先到底楼信箱拿信,里面只有两封当天寄到的广告信。
正要锁上信箱上楼,管理员叫住我,从门房里拿出来一厚叠信和报纸来给我,另外还有一把信箱钥匙,说是林先生走之前让他帮忙收起来的。我觉得奇怪,林晰根本没有说过他也要出差,而且我在达拉斯的时候,每天晚上十一点都会接到他的电话,叫我早点睡觉。我上楼,把一叠报纸扔在起居室的茶几上。打电话给林晰,手机关机。我有点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切都跟走的时候一样,林晰的东西一件都没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发现什么,然后抛下我走掉。至于发现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确认没可能是离家出走之后,我开始生气了,死到哪儿去了?竟然还敢骗我。二话没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门,心里希望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家里跪搓衣板儿了。一个人在附近的餐馆吃了晚饭,看见电影院正上映《星战前传III》,刚好还有空位,就买了票去看。这部片子我们已经企盼了一阵儿了,说好要一起去看的。
在这一部里面,阿纳金正式变成黑武士达斯?威达,而帕德梅依旧爱他,为他生下了路克和莉娅。估计放映厅里百分之九十的观众是拿它当科幻片来看的,而我就是那些拿来当言情片看的百分之十。影片结束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坏人,因为,坏人的爱是没有原则的。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挺晚了,我慢慢走回家去,转到我们住的那条街,远远地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公寓楼前面。我以为是林晰的车,加快脚步跑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是辆车身大得多的深灰色凯迪拉克。车子默不做声地趴在路边,车头旁边靠着一个穿制服的黑人司机,正低头掐灭手里烟蒂。我径自走到楼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子后排的窗玻璃正慢慢地降下来,里面的人也在朝我这里看,然后开门走下来--一个年轻女人,亚洲面孔,留着很有型的齐耳短发,白衬衣牛仔裤,脖子里挂着一串长项链。我随便扫了一眼,不认识,回头正要按密码进门,却听到她开口叫我的名字:“程闻瑾。”我转身看着她,茫然地笑着等她自报家门。
不过,就在她开口的同时,我也轻轻地说出她的名字:“韩晓耕。”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头也没吹,妆也没化,有点后悔没打扮漂亮一点。她好像也有点紧张,不时摸摸耳边的头发。结果还是我先打破沉默,对她说:“上去坐一会儿吧。”很快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完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可以叫她来我这里叙旧,要么根本就不是来叙旧的。她摇摇头,回答:“上车谈吧。”说完也不管我说好还是不好,自己先坐进车里,身后留下一阵香水味儿,闻起来像是“邂逅”,清新的调调。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进去,她随后升上车窗,打开车顶的夜灯。“你把头发剪了啊?”我问她,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她没回答我,另外扔给我一个问题:“周君彦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儿心虚,一连串的回答:“我有日子没见过他了,而且我就要结婚了。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找我就完全找错人了。”说完就伸手要开门。她拉住我,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二零零三年就又搞到一起了,上个月又在上海见面了。”话说得难听,语气倒很冷静。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走了,反问她:“你们结婚了吗?”她明显噎住了。我继续:“没结婚你来闹什么?他就算欠你的,也还的差不多了吧。”她“哧”地冷笑了一声,反过来问我:“他跟你说他欠我的?”沉默了一会儿,又苦笑起来,“我告诉你,是我欠他的。我从来没有逼他跟我在一起,是他自己舍不得,跟来讨债了。他还是喜欢你呀,在你面前装好人。”“你直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我心里乱得要命,只想快点回去,至于是蒙头睡一觉,还是找周君彦问个清楚,我自己也不知道。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说:“出了点事情,你可能在报纸上看见了。我现在找不到他人,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我求你告诉我。”“找人的事情,你去找私家侦探,我这里你也是这么找来的吧?”“我知道他肯定会来找你。”“他没来过。”我简单地回答,不带任何情绪,然后开门下车。这一次,她没拦我,相信要说的她已经都说了。凯迪拉克在我身后发动,我站在人行便道上抬头看五楼的窗子,还是黑的。我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到了很近的地方,转头去看,是林晰拿着一个旅行袋静静地站在路灯的光晕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