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大郡王倒抽一口凉气,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倒退了两步。云焕此时已勒住了龙马,跳下来跪在地上:“父汗,我回来了。”
大郡王惊醒般下意识回道:“是云焕么?”
云焕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父汗,是我。我回来了。”
这大半年光景里,从前黝黑粗壮的沧流水郡小子忽然变得如此白皙干净,粗看去哪里有半点像自己的孩子?他那双眼睛——大郡王针扎般的一惊——如果说从前这双眼睛酷似他母亲的柔秀温善,那么现在在这双眼睛里,那些坚毅决断又是像谁?大郡王又一次捂住自己的胸口,面色冷淡道:“回来就好,起来吧。”
云焕并没有体味到大郡王的冷漠,一跃而起,左顾右盼问道:“野天呢?”
大郡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身后忽然蹿出一个娇小身影,飞扑到云焕身上,牢牢抱住他的脖颈,哭着叫道:“云焕,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
云焕抱着依玛转了两转:“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哭什么?我不在的时候那岩欺负你了?”
依玛摇摇头,在云焕的怀里哭得全身发颤:“你不知道么?干娘快死了。”
“干娘?”云焕僵在了原地。依玛抬起小脸:“干娘一个月前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和那岩给你写了信,让你赶快回来。你怎么一直到现在才回?”
“我没有收到信,”云焕面色煞白道:“快,带我去见干娘。”
依玛牵着云焕的手就往野天的大帐跑去。
*******
野天的大帐里和云焕离开时相比变了很多。天祝族族的巫医在帐里帐外架设了各样的神龛和药台。奇异的怪味笼罩了大帐四周。云焕轻手轻脚掀开帐帘,依玛已迫不及待跑到床边,摇着野天的手道:“干娘干娘你快醒醒,云焕回来了。”
床上没有动静,角落里却应声站起一个人来,向云焕伸出手去:“你终于回来了。”
“那岩。”云焕心里一热,快步上前,抱住那岩的肩膀。那岩拖着云焕的手一起走到床边:“野天已经三天没有醒过来了。”
床上仿佛只有一堆华贵的虎皮被褥。云焕仔细看了半天,方才从层层叠叠的帏布中找到野天瘦削只剩一指的一张脸。他眼中一酸,把自己的脸贴到野天昏迷不醒蜡黄的脸上:“干娘,我回来了。”
“自入冬以来野天精神就一直不好。那个时候又听说你众目睽睽下差点被打死,野天就认为是云荒故意欺负你,每天担心的不得了,吵着要接你回来,结果就病倒了。开始只是吃不下饭,我们还以为是因为担忧你,没想到后来就开始发高热。她不给沧流水郡医生看,说沧流水郡人会害死她,所以我们只好用天祝族族的土方子。你也看到门口那些玩意了,没有一个有用。”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云焕抬起脸来大叫道。
“大郡王说不用送信给你,给你送信去也无济于事。他说野天的病等过了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自然就会好,给你送信反而让你担心。”
“干娘的病真的到了春天便会好么?”依玛偎到云焕身边。
那岩和云焕互望一眼,笑道:“是啊。等到奇搭花再开遍山野,野天就好了。”
依玛跑到帐边掀开帘帐看去,喃喃道:“奇搭花赶快开吧。”那岩和云焕又互望一眼,脸上都是一目了然的毫无底气。
“云荒的地方有雪原好么?”那岩主动问道。
“不知道怎么说,”云焕将野天冰凉的手握住:“有时候我觉得比雪原上好,有时候又觉得很没有意思。”
“你那次被打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和人比武,输给了人家。”云焕轻描淡写说道。
“啊?你还会输?”那岩笑道。
“是啊。”云焕在那岩肩上轻轻一捶:“你真得以为我是战无不胜的么?云荒厉害的多着呢。”
“你?”那岩诧异的睁大眼睛:“我们沧流水郡人与云荒世代为仇,从来瞧不起云荒,你却怎么开始夸奖云荒起来了?”
云焕惊梦般的心头一震:“我……”就在此时他握着的那只手轻轻一动。
*****
“野天醒了?我去看看。”大郡王忽的站起,朝帐外走去。
大郡王走进野天大帐时,不无惊讶得看见那个病怏怏在床上躺了一整个月的女人居然坐了起来,正一口一口吮吸着云焕手中的羊奶。依玛看见他进来,欣喜若狂道:“父汗你看。”野天闻声抬眼向他扫来,那幽深的眼神让他心里忽然一悚。
“儿子回来了,野天心里高兴,病就好的快了。”紧跟在大郡王身后钻进帐里的摄图阴阳怪气道。野天有气无力抬起手来,对着摄图摆了一摆。
“野天请摄图王子出帐。”那岩毕恭毕敬道。
“什么?”摄图下颌紧咬,握紧了拳头。野天和摄图凶恶的眼神对视,全身颤抖着,艰难的在脸上摆出一个冷笑。
大郡王跺脚恨道:“浑蛋,野天让你出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想气死野天么?滚出去。”摄图恨恨看野天一眼,扭头迈出帐门。
野天又抬起手来,对着大郡王摆了一摆。
“大郡王……”那岩表情颇是为难。大郡王脸上微微抽动,却笑道:“野天能醒过来就是病好了大半,云焕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陪她。”也掀帘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