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梆声响起,在呼啸的冬风中更添寒意。云焕猛地一惊,睁开了眼,迎面便是一截雪亮的锋芒,犹如霹雳划开帘帐。云焕本能往床边一滚,那剑锋便从他背后滑过,只听哧的一声,便有刺痛从背脊上传来。
“啊。”云焕吃痛大叫一声,抓起枕下的弯刀,回身挡去。弯刀和剑锋相撞,浓重的夜色中只见火光一闪,照亮了对方蒙着黑布的脸庞,一双眼睛如同淬了生铁般灼灼发亮。
“什么人?”云焕撤刀护住胸前。那人轻笑一声:“要你命的人。”一脚踏上床来,举剑又刺。云焕飞起一脚正中那人的膝骨,那人闷哼一声,闪到帘帐后。
“来人,有刺客,有刺客。”云焕一边从床上站起,一边放声大叫。窗外北风凌厉,将他的声音切割的支离破碎。帐外一人轻笑道:“别费力气了,没人听得到。”说话间,又有金风嗤的一声穿过帐帷直刺过来。
云焕咬牙提起弯刀,奋力朝金风抡去。那金风却无声无息换了轨迹,只在弯刀上轻轻一点,便斜斜向下,慢条斯理的从云焕胸前划过。云焕大叫一声,双足一点,扑向帐外。刺客没料到他胸口中剑还如此威猛,一怔的时候云焕的弯刀已经劈到面前。他身子向后急闪,退出几步。云焕趁他躲闪,朝门口飞奔。
“想跑?”刺客一把铁砂子扔掷过去。云焕只听背后嗖嗖风响,然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扑倒在门边。刺客提了剑飞掠过来。云焕咬紧牙关,站起身来一脚朝房门踹去。这脚力道极大,两扇房门应声而倒。屋外冷洌的空气夹杂着星点雪花扑面迎来。
廊下,一少年如天神般矗立,手中的巨弓满如圆月,弦上的白羽银矢反射着夺目的光芒,蛇信般直指着云焕的面门。他眼里刺出的目光,寒意恻恻,隐隐渗入云焕的肌肤,竟让云焕感到寒风还有几分暖意。
“着。”少年低叱一声,放开紧拉弓弦的手指。箭矢破风而来,擦过吓得魂飞魄散的云焕的脸庞,深深插入刺客已经高抬的手臂。刺客未料此变,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而自己也疾速后退,隐没在房中。
少年两步蹿到云焕身边,低头粗扫两眼,道:“还好,不是重伤。”掠过云焕,沿着刺客消失的方向冲了进去。
云焕全身酸软躺在地上,抚着脸上被箭矢擦出的伤处,茫茫然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房里叮铃当啷数十声击响后,少年如幽魂般无声无息出现在云焕的背后。
“让他跑了。”少年的声调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庆幸。
“你……”云焕大梦初醒般跳了起来:“你差点杀了我。”
少年淡淡看他一眼:“你以为呢?”从云焕身边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云焕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云焕拉住他,大叫道。
少年看看渗出猩红的左肩,不以为然地笑笑:“这点小伤——你今晚不要再呆在房里了,刺客说不定还会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云焕迷惘的看着面前清冷的少年。
少年转过脸来与云焕对视。雪光将他那张面庞映的仿佛透明,就连他的声音,也透着丝丝寒意:“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云焕看着面前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少年,忽然一阵眩晕,不由后退了两步。
天鹏翼王世子朱扶林深深再看云焕一眼,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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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流水郡世子遇刺的消息当夜便送进了雪沙宫。因为御前侍卫总管包成的失职造成沧流水郡世子受伤,真岚震怒之下下旨将包成赶出宫去,并且削掉他武举人头衔;韩渠荣升总管;为了加强禁卫,新任武状元雷义、榜眼泰坦当饭和探花唐起被任为御前侍卫,即刻赴职。
真岚一口气下了三道口谕,心里一阵轻松——包成之子新近娶了龙马龙马灯夫人的侄女,他一直耿耿于怀。尽管包成一向忠心卖力,但他和龙马家结亲,就有异动的嫌疑。真岚正苦于没有借口,恰好云焕出事,方便了他铲除包成;韩渠盘杀雪沙宫宫人有功,提升是理所当然;雷义等人正是少年勃发之时,背景又干净,早就应该召入宫来为自己做事,只是龙马龙马灯一直说宫中侍卫众多,不用再补充新人——这个刺客来的好,一举三得。
真岚收敛起心里的得意,问道:“世子的伤势要紧么?”
“太医看了,说只是皮外伤,以世子的体格,养两天便没事了。”小吉子回道。
“真是让人担心。他为什么老是惹些祸事上身?不知道这回又是因为他得罪了谁?”真岚皱着眉头埋怨道。
“世子虽然粗犷,心地确是极纯良,不是闹事的主儿。宫里认识他的内侍者们,没一个不喜欢他的。”小吉子连忙为云焕开脱道。
“就是太纯良了。”真岚叹道,“这世上人情世故,是非曲直,他都看得太简单,以为不对即是错,不好即是坏,把自己当无所不能,难免总要吃亏。”
“有真岚看着,没人能害得了世子。”小吉子笑嘻嘻道。
“嘿,你是朕的奴才,怎么口口声声都是向着外人?”
“奴才不敢。小吉子这么说,也是为了真岚。沧流水郡人把世子交给真岚,真岚当然不希望世子在自己手里出事。世子平安,就是我朝平安;世子和真岚和和睦睦,就是云荒和沧流水郡人和和睦睦。”小吉子忙道。
真岚点点头,忽然心有所动,心想,如果又是太后要害云焕,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我也没有再追究,太后聪明,息事宁人都来不及,怎么会穷追猛打?如果要云焕的命的人不是太后,他又想干什么呢?难道真的是要制造事端,让沧流水郡和我朝兵戈相见?真岚想到这里,不由一个激灵,高声道:“把北方边域的折子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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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云焕睁开眼,窗外已是白雪皑皑。晨光折射入室,明亮异常。云焕刚要坐起,门外跳进来一个人,大大咧咧就往床上扑来:“你醒了?身上疼么?你知道昨晚是谁干的么?——如果让我找到那个王八蛋,一定把他七七八八切成四十大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