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女遇害之南国惊闻(一)
当妈妈告诉她,这次出的是人命案后,朱如玉的脑袋嗡了一下!握电话的手也抖了一下,原来离着朱如玉耳朵两寸距离的电话不自觉地帖紧了她的耳朵。
“妈,您说清楚!”以朱如玉对妈妈性格的了解,虽然她有着鸡毛蒜皮都抖一地儿的本事,但绝不会跟她讲一些三姨婆的表舅妈那些朱如玉都没见过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的事儿,她讲给朱如玉听,一定是朱如玉认识的!
朱如玉于是用左手捂心,壮着胆子等待母亲报出会任何一个朱如玉认识的、一定会触动她心灵任何一个地方伤感的名字。
“可怜啊!”妈妈在那边竟然抽泣起来,“玉儿,你还记得吧?你们的班主任王教师……”
“王老师怎么啦?”朱如玉心里一惊,顿时天昏地暗,恩师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不是王老师,是她的女儿,十几岁的孩子。”妈妈说道。
“您说田田,王田田?”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吧!可怜的孩子啊!被人强奸后杀害,怕她叫,连舌头都割掉了……”
电话掉在地上,朱如玉的泪水夺眶而出,喷射成了一片伤心得绝望的海。
朱如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又相信母亲绝对不会和自己开这类玩笑,幽默感和欺骗都与妈妈这个普通的、极富正义感的农村妇女无缘。
朱如下于是迅速地安排了一下网吧的工作,不仅报消了那个原本准备请假回家的员工的票价,还给她一个安排了一个更长的带薪假期。
钱能解决的问题的确不是问题!朱如玉招来的士,把不多的行李往车后座一放,将两条铅一样重的腿抬到司机副座,扣上墨镜,报出“宝安机场”四个字之后便不再出声。
据传深圳的哥是全国最有礼貌的司机,既不会像北京的哥那样口若悬河,也不会像某城司机那样故意兜远路,更加不会像某某城司机那样满口精彩绝伦的国骂。
司机听见朱如玉报完地名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朱如玉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因为她此时思绪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十几年没见,恩师怎么会遭到这样的变故?真是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惚忽间朱如玉已经回到了家中,路过村口的时候,村里正在唱戏,远远地,她看到那个用来全村开会的小广场上搭了好高的戏台子,戏台上的红男绿女们水袖盈盈,细碎的莲步轻轻地移动,戏台两边高挂的扩音器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是朱如玉家乡特有的“荆州花鼓戏”,是用方言唱的,很讨老百姓的欢喜。依稀听到一些不明的唱词,朱如玉想看清楚,于是便急急地向前跑,等她到了戏台下面,才发现看戏的人简直就是人山人海,最后一排的人都站在凳子上。
一条条长凳严丝密合地排在一起,每一条都承受了至少八条腿,站得是密密麻麻,风都吹不进去,别说是一个人,看戏的人嘴巴也都没闲,嗡嗡地说着话,像是一锅煮开的水,戏台上旦角的唱词尖利地穿过开水,像泡泡一样,连续地往外串,她心急想看到戏台上的表演,于是便在后面拼命往上跳,希望能跳得超过凳子的高度,看到戏台上的表演,一次,两次,三次……朱如玉感觉第三次已经跳得老高了,可也只看到了生角头上戴的状元帽和旦角头上金光闪闪的饰物,那些装饰品随着他们的唱腔和一旁的奏乐一起,一抖一抖的。
朱如玉正积蓄力量准备再跳高一点,在她正前方一个看戏的女孩子,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朱如玉于是惊呼着叫出了声:“田田!”
“小姐,机场已经到了!您睡着了吗?”
朱如玉搞不清楚自己是被那声田田惊醒还是被的哥的叫声惊醒,总之她突然就睁开了眼睛,镜片掩饰了她内心的惊恐,付了车费,朱如玉下了车,领了后备箱里的行李。
透过镜片的茶色玻璃,朱如玉看到宝安机场那机翼般展翅的外观,她没有取下眼睛,提着行李,径直走了进去。
朱如玉在候机厅坐下来,想起梦中女孩的那张脸。
十几年没见了,离开校园的时候,田田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留着妹妹头,喜欢坐在恩师的背上玩飞飞。
朱如玉从来都没有见过长大后的田田,但是却梦到了,而且,还能让自己一眼便认出来。
那是一张她不熟悉又熟悉的脸,那张脸有着师母一样好看的眉眼,又透出些许恩师的棱角……所以,朱如玉一眼就认出,那是田田的脸,反正候机的时间还有约半小时,说真的,她很喜欢深圳这座城市,喜欢她的不冷不热,不像在家乡,哪家的母狗下了几只崽都尽人皆知,记得小时候她在上学路上会冷不丁地碰到一些陌生的人问她:“你是不是朱爱国家的闺女啊?”
朱如玉疑惑地答是,对方就会双眼笑眯了跟旁人讲:“和他爸长得真像,这孩子读书挺聪明的。”
每天都像生活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屋里一样,这种感觉让朱如玉觉得窒息!
想到这个问题,梦中的那张脸于是又马上浮起来了,那是一个天真孩子的脸,带着微笑,是那么温柔,那么天真,可是,现实中,拥有这张脸的人却已经……
朱如玉不敢再想下去,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觉得不真实。她于是便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以确定这一切是真发生的。
在一个美丽的秋日中午,朱如玉在店里休息的时候,突然间就接到母亲一个恩师的女儿去世的消息。放下了母亲的电话,她的心情就只剩“沉痛”两个字。毕业这么多年,虽然回家多次,却一次都没有去看望恩师,总是想着功成名就了去看,于是一托再托,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令到自己去看望老师和师母。
心情沉重,回家的行李里装的全是黑色的衣服,不明就里的丁丁仍然围着她转来转去,朱如玉抬起水蜜桃眼,顺手带上网吧的门把它挡在门内,透过玻璃窗朱如玉看见丁丁不停地用前爪抓着玻璃门,眼内有类似泪珠的物质在滚动,和丁丁的感情基础令朱如玉相信那是动物伤感流泪的本能,而不是仅仅保护晶状体的物质。
朱如玉在深圳待了十来年,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她不再感觉自己是透明人,深圳对外地人十分包容,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在这座城市里,兴许最廉价的楼里住着的是百万富翁,又或者看起来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原来只是情人关系,各自有着各自的家庭。
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让朱如玉感觉舒服。
同时让她感觉舒服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旅游的时候,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街道,那一切都让她觉得舒服。
但是现在,平素喜欢陌生的朱如玉,此刻在这个不太熟悉的候车厅里却感觉很压逸,也许是梦中那张脸带给了她太多回忆,其实她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见过田田了,当年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这所以能够分辨出梦中那张脸是她的,只是因为她长得像师母和恩师。
漫长的候机过程中,朱如玉的思想就一下子回到了初见恩师和田田的那个时段:
说到和田田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就有必要将朱如玉刚入初中时的一些情景交待了一下,尽管这些东西对于整部小说的推埋没有太大的关系,心急的朋友可能会等不急,但如果不交待清楚,有些东西也显得太突兀了,比如朱如玉为什么会对老师那产生那种朦胧的爱,如果仅仅一笔代过,那才是对读者朋友的不敬。
整个小学阶段,朱如玉一直都是成绩上游的尖子生,升到初中后,学校通常是按照小升初的成绩来分班的,但朱如入乡公所那所学校就偏偏不是,而是开学的第一天进行了一场摸底考试。
大部分学生都在漫长的、没有暑假作业的假期里玩了个够,而朱如玉是个书迷,整个暑假就待在她邻居家大爷的屋子里淘宝,那位大爷是收废品的,每天天没亮就拉着一车货去出售,晚上再拉一车当天收来的废品回来清理。
也就是那个暑假的一天,他老人家正在卸废品的时候,朱如玉刚好从他家门前经过,见到有一本书刚好在她面前抖落,老人因为当时十分忙碌就没有理会那书,他的两手都没得空闲地正在将收来的塑料薄膜圈成一团,这些薄膜是农村每年早春的时候都必须用的、给庄稼制造温房的东西,可不是城市的白色污染塑料袋,可以回收再造。所以,当这种薄膜时间久了烂了的时候,就会卖给收废品的人回收再造。
小时候朱如玉的眼里,农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可以再利用的,跟本不存在着浪费,农民们对每一件物质的利用都物尽所能,烧破了的铝锅可以换底再用,雨伞的皮破了或者骨架断了都可以修好,漏水的脸盆可以用塑料纸烧成个疙瘩补起来,鸡鸭人畜排出的粪便更加宝贝,是拿来肥田的……所有的物什都要用到最后变成尘土才罢休。
朱如玉本来是帮大爷捡书的,捡起来一看,看到那个封面虽然已经褪色及卷边,但仍然足以让她欣喜若狂的书,书名是《爱丽斯梦游仙境》。爸爸带她去买学习教材的时候,她曾经在新华书店的店里看过这本书,可是,我不敢让服务员从书柜里抽出来给我看。那个时候的销售方式和现在的超市截然不同,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柜台上,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让你小心翼翼地翻一翻。
此时这本当时没有机会碰的书就在朱如玉的手上——虽然旧了点,但绝对没有烂页和少页——书这种消费品和所有的物质都不同,不会因为新旧程度的不同而让读者的获益有所不同。
朱如玉翻开一看,哇,里面全是好看的插图,她于是厚着脸皮叫道:“大田伯,我可以拿本书来换您这本吗?”
村里人大多数姓朱,平时称呼人时都直接在名字后面加个称呼,虽然朱大田老人家的年龄可以做朱如玉的爷爷,但按照辈份,朱如玉就是应该叫他伯伯的。
大田伯抖塑料纸正抖得起劲,飞舞的灰尘让朱如玉捂住了鼻子尽量靠前,右手将那本书放到田伯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听到他含糊不清地:“唔,唔。”了两声。
一和大田伯完成交易,朱如玉便像得到大赦命令的小兵一样欢腾地往家里跑,抽出小学三年级的语文书,将两本书放在桌子上比了比,发觉厚度差不多时,又马上左右手各拿一本,跑出去站在大田伯的对面比划给他看,大田伯眼里朱如玉左右手的两本书有着重量上的相等,他于是点点头示意同意,朱如玉于是开心地松开左手,让那本封面上写着她名字的语文书便飞入到了大田伯的板车里,完成了它的使命。
有了大田伯收回的旧书,朱如玉整个暑假也就变得丰富起来,朱如玉这个父母舍不得花钱买书的穷孩子,竟然也拥有了一排自己喜爱的书,那种感觉,就像是穷人一下子成了富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