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沈默还没到办公室坐下，谢和平来电话了。
“沈总，到办公室没？”谢和平说。
“到了啊，谢总这么早啊？”沈默说。
“还是老大你早啊，我刚好到这边了，看看你在办公室没？想过去坐坐。”谢和平说。
“欢迎欢迎啊，什么时候上来？我这边刚好有一包好茶，还是李伟上次过来剩下的。”
“好的，好的。就上来，嗯，对了，还要先办点事情，等会儿上来。”谢和平说。
沈默挂下电话，奇怪谢和平一会儿马上上来一会儿等下上来。他来干什么呢？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默正在猜想，付波敲门进来。付波头发梳得光光的，一脸不知是郑重还是沉重，走过来站在沈默面前。
沈默看着他，等他说话。就是这个人，让沈默伤透了脑筋。明枪暗箭，绞尽脑汁，最后功败垂成。
这几天，在二级转了一圈，沈默对未来湖南的销售信心十足。沈默想通了，他要的不一定是付波的离开，要的是付波在团队里不再起负面作用。只要挺立在湖南的生意比重一下降，再把付波的职权减少，麦丰与雷垒成长起来撑起长沙，那么，付波对于团队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
Coco在昨夜离去，像风一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沈默回想起与Coco的这几天，像梦，更像别人的故事。到今天，沈默都不敢跟自己确认，是否有这么一个女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不为离别伤心，只为逝去惆怅。
惆怅的沈默等着付波说话，付波站在办公桌对面在包里掏东西。
沈默暗暗振奋一下精神，开玩笑说：“还没到上班时间呢，这么早，有什么好东西送给我？”
付波眼睛阴阴的，也笑笑说：“老大，绝对是你想要的好东西。”
看着付波有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沈默心里一震，接过付波手里的文件，打开一看：
辞职书！
因个人发展原因，申请辞职！
付波
某年某月某日
多少次梦里追寻，多少次明逼暗较，不就是为了让你离开？多少次功败垂成，屡败屡战，等我真的放弃了，你却用一张纸，化掉我多次的努力。有麦丰的热情和冷笑，有雷垒的怀疑和叹息。沈默觉得命运在跟他开一个玩笑，更是要给他一次嘲弄。
好事来得太快，还是不明白。
沈默心中怀疑：“怎么想到要辞职？”
付波避而不答说：“你不会留我吧！”
沈默将这封有付波亲笔签名的纸使劲捏捏，说：“艾洁或许不再是你的舞台，但我想代表公司搞明白为什么，你这里的原因太模糊了。”
“原因就是你说的，艾洁不再是我的舞台了。在这里，我也找不到团队的感觉。迟早地，我不辞职你也会要我走的。我这两天就会办好手续。明说，我知道公司审批辞职要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不会再来上班了。工资奖金什么的，你看着办吧。我主动辞职算帮你大忙了，你也就帮我这个忙。”
话被挑明，沈默说：“话说这个份上，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主动辞职。找到好公司了？”
“你迟早知道的。我走了。”
沈默抱着个疑问，目送付波离开。打电话给雷垒，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沈默直接问：“雷垒，付波辞职，你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呀？”
“我以为你知道，所以问问你，知道为什么他辞职不？”
雷垒说：“我不知道啊。”
沈默想了想，觉得应该点点他，说：“多留心关注一下吧。对了，听说过年羹尧没？”
雷垒说：“电视里看过，怎么了？”
“年羹尧是清朝大将，也是雍正的臣子。根据清朝法规，臣子必须服从主子，不管你是什么人。比如臣子当了大官，而他们的主子可能还是个老百姓，臣子见了主子的面，不管你是官不是官，却必须跪着侍候。”
“老大讲这个干什么？”
沈默说：“想起来了，随便讲讲。雍正还是王子的时候，年羹尧已经是大将，嚣张跋扈，牛得不行。有一次回朝，没有主动去见雍正，被雍正在路上碰着了，招呼没打就走。年羹尧一看，知道得罪了，马上到雍正府里去赔罪。雍正跟他讲了一句话，说，你年羹尧的头上只有一片天。”
雷垒在电话那头儿，沉默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老大。”
旋涡啊，最累人。雷垒刚挂下沈默的电话，正郁闷着，付波打电话来了。付波只有一句话，到他那里去见他。
麦丰回办公室刚好碰到谢和平出门。马上冲到沈默办公室。
“老大，刚才谢和平来干什么了？是不是要支持你，打款啊。”
沈默正在纸上画自己的签名，说：“想得美。就闲聊。”
麦丰看沈默把自己的名字画了几张纸，说：“你没事干啊？领导就是不一样，要多练练好签字是吧。怎么不一起练练‘同意’两个字呢？”
沈默哈哈一笑，把纸推到麦丰面前说：“你看看这几个签名，有什么不一样吗？”
麦丰看了半天说：“鬼画桃符，都认不出你的名字了！没什么不一样啊！”
沈默边指边说：“不一样，你看这几个签名，表面上看没什么区别，都是这么画的。如果你仔细看，就大不一样了。你仔细看每个签名的‘默’字的点，这个签名的默字下面只有三点，那个签名默字下面只有两个点，你慢慢看。”
麦丰仔细看了看，说：“是啊，点的数量、地方都不一样。为什么啊？故意这么写的？”
“是的，刚才谢和平过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就是关于签名的点的故事。”
麦丰奇怪地问：“他告诉你这个干什么啊？”
沈默说：“大有用途了。这个对我们来说，就是玩玩，对谢和平来说，就是几十万啊。”
看着麦丰好奇的表情，沈默相当享受，卖够了关子才把谢和平讲的故事给麦丰讲了一遍：
9月初，谢和平接了一笔好生意。有个温州商人，拉了将近五万的艾洁产品过来，要以低于市场价2%的价格卖给他。谢和平仔细检查，发现真的是艾洁的当期产品。不但产品是真货，而且还可以延期付款，只要打个欠条就好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等好事，问那温州人，也含糊不清，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突然被幸福撞了一下腰，还能不接着？一来二去，谢和平接了好几次货，并根据自己的欠条，付了一次款。对欠条的时候，谢和平仔细看了自己的签字，没有什么问题。慢慢地，生意忙，也就忘记了。后来麦丰要他处理挺立库存，谢和平把挺立的库存拉回来，一对比，发现那温州人的货居然就是挺立的。
转手了好几笔，按说应该赚了不少钱，拉开抽屉，发现钱并没有多，这不得不让谢和平心怀疑虑。后来，又听说温州人在附近几个摊位开始搞，谢和平就更加好奇。跟着调查了好几天，不得所以然。突然有一天，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对方压着声音提醒他，小心自己的签字。谢和平就留了个心眼儿，后来几笔货，谢和平在签字的时候，悄悄少打了一个点。第二次温州人来对账的时候，谢和平仔细查了查，果然有两张冒名的欠条，十万块钱啊。当时，他汗水都出来了，如果不是被提醒，根本不可能知道。谢和平很生气，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把钱给了，然后又继续下了订单。然后背地里，找人跟踪，准备在月底结款的时候来个人赃俱获。幸好，第一批结账的欠条没有扔掉，谢和平找出来，找了专家去辨认，发现里面果然有两张假欠条。
沈默讲完，麦丰立即就问：“为什么谢和平当时不抓住他啊？要是他跑了怎么办？”
“这你就不明白了，当时抓住是没问题，可是第一次结款被骗的钱呢？这肯定是一个团伙，要是这个人死不认账，就说是他一个人干的，第一批钱不一定要得回来。而且不连根拔起，怕别人报复啊。还有，反正现在要货可以不给钱，他先要个二三十万货回来，最后结款的时候抓，他谢和平被骗的钱就回来了。现在这个团伙在高桥到处骗，应该搞了不少钱，如果不把货拿到手，最后大家都扯起来，就是要别人赔钱，也很难马上兑现。而且钱被转移了，或者宁愿坐牢不给钱也有可能，那个时候谢和平哪儿找钱去？”
“厉害，真是老谋深算啊。他今天来就给你讲这些？”
“哼，怎么可能？你说得对，他老谋深算。你不是答应了他一笔费用补贴，让他处理库存吗？他发现这个温州人也是发的挺立的货，帮我们处理了不少，这样一来，你要他处理的库存就少了，他得到的费用也就少了。他是来试探，他说怕后面那个骗子不发货马上就跑了，他哪要钱去？还是要我们按照原来答应的费用总额给他钱。”
麦丰说：“这件事不是我出的面吗？他怎么找你？而且我让他处理一百五十万库存甩出去，如果有那个温州人帮忙，我估计他就处理不了这么多，最多一百万了。那肯定是按照一百万去给他补贴啊？”
沈默说：“你问对了，他来要一百五十万的费用，就是靠两点。第一点就是风险，毕竟那个温州人骗了他的钱没抓，虽然他想放长线钓大鱼，但风险避免不了。第二点就是你问的他为什么来找我。虽然是你出的面，但这种事，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费用补贴，没有我在后面能行吗？他来就是暗示一下，他知道这事我跑不了。所以才敢狮子张口，要一百五十万库存处理的费用。”
“真是坐地起价，讹诈。怎么办？你答应他了吗？”
“能不答应吗？一起扛枪一起下乡一起分赃，才是安全的嘛。不过也没那么容易，我暗示他在月底再帮我冲点销售，作为交换，也算是一点补偿。”
麦丰说：“唉，都太狡猾了。我觉得他并不比郑挺好对付。如果能帮你把销售完成也好，他能帮你冲多少销售？”
“一二十万总有吧，这样我就能让销售完成到90%以上，到时也好给公司交差。不过你说得对，他并不比郑挺好对付。只是我们找客户是找合适的，不是找好对付的。以后你跟他合作要多注意一点。”
麦丰说：“好的，要我们拿这么多费用出来，你有这么多钱吗？李伟有没有答应给你钱？”
“李伟答应了，只是我骗他做市场活动，没有跟他讲是补贴费用。这件事还是要落在你身上，你要做个促销计划，最后还要做总结，有始有终。”
麦丰一听，马上不高兴了，说：“也好，替你牺牲也要有始有终。”
沈默听了，抱歉地摇摇头。
“摊上你这个领导真是没办法。以前的领导不牺牲我也不用我，好不容易来个用我的领导，又让我当炮灰。记住，你欠我的！”
沈默说：“我知道，铭记在心。这就是销售，这就是工作，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算了吧你，我才不相信呢。多问一句，那挺立的费用怎么办？”
“我问李伟了，李伟在北京开完会，又去美国了。可能要月底回来。他走之前给我说了，费用这个季度是拨不下来了。”
麦丰说：“那挺立追你要怎么办？”
沈默又摇摇头说：“不知道。今晚挺立要搞什么厂家答谢会，邀请所有厂家区域经理以上级别的过去。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避是避不了了。他问我要费用，我问他要市场代理权。”
雷垒刚到，就给付波一个微笑：“表哥，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帅？”
付波冷笑一下，吸一口烟说：“我今天辞职了，你呢？”
雷垒被问住了，低头。
“你也辞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