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买钻石项链这件事终于“暴露”,她在他家的处境又急转直下
买钻石项链过了半年后,这件事还是“暴露”了,她现在也不知道井上健的儿女们是怎样知道的,女佣告的状?可她从来就没有在对方面前戴在身上过,只是晚上偶尔戴上,在房子里走上几圈,给井上健看、照照镜子给自己看。平时都锁在他的保险柜里。佣人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此人看到的,那他们又是怎样知道的?
2001年的春节刚过,周围的山还没有吐绿,天气还很冷,那是一个星期四,井上健的四个儿女一起到了——他们在日本的不同地方,可见之前他们先邀约聚集在一起,对这一“事件”进行了分析,形成统一意见,并研究了斗争策略。
那天井上健回来得早,正巧在家,他和刘丽一样,都对他们的突然到来感到吃惊,因为两人都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他们没有把自己的愤怒立即体现出来,却让井上夏(井上健的大儿子)把老头引到农场去,剩下的三个就从厨房里把她叫了出来,开始了对她的审讯。
井上康夫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
“不知道。”她说,她的确也没有想到项链的事。
“不知道?”井上惠美大声说道,“都已经成了诈骗老手了,当然装得很像了。你让我们爸爸给你买了钻石项链!二百万啊,我最贵的一个首饰,还不值它的十分之一。”
“我并没有要,是你父亲给我的。”她说。
“如果你伸手要,就不是骗子了。”井上康夫又说,“前一些时间,我们就很糊涂,你怎么一下就变了,不偷懒了,而且对女佣也好,她也总是说你的好话。原来,你不仅要收买父亲,还要收买女佣,还假装对我们很礼貌,好奸猾的女人!”
“那让你们的爸爸来说。”她忍耐不住,又哭了,她对他们顶撞的时候,都是很委屈地哭着说的,因为眼泪可以抵消大部分负面影响。
“你不用再耍花招了,我们已经预料到了。”
随后,井上康夫打电话给井上夏,让对方立即向老头揭穿她的阴谋——他们之所以同步进行,是他们无法单独处理这件事,如果让老头事后通过刘丽知道这件事,他们除了遭到父亲的训斥外,不会有什么结果,今后也无法插手这类事了。
然而,半过小时过后,井上健开车回来了,井上夏“爸爸、爸爸”地喊叫着,一副惊慌的样子跟在后面,老头还没有进房子就大声骂道:“我的什么都让你们分了,还剩下什么,我现在仅仅是你们雇佣的农场管理人。她能得到什么?不就是一两件首饰吗?它还放在我那里呢。你们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就关心钱,我才是受了你们的骗。你们如果还是这样,我就收回我的财产,你们不还给我,我就去法庭起诉你们。”
刘丽这才清楚,结婚之前,井上的财产已经被他们分了。她虽然早已经有这心理准备,但此时她还是感到了羞辱。
“爸爸,爸爸,”井上惠美上去扶井上健,却被他肩膀一甩,坐在了地上,但她仍然哭着说,“我们只是担心她并不爱你,纯粹是来骗钱的。”
井上健大步上楼走进卧室,把保险柜打开,取出钻石项链,随即扔在客厅的桌子上:“你们如果要就拿去,你们都给我滚。”
他们当然也没有滚,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客厅的墙角上,对刘丽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他们还是后悔考虑不周,其实他们不知道考虑、商量了多久,却仍然是这种结果。但是也许他们怎么也不会后悔把这件事说出来,他们决不让刘丽的“阴谋”得逞!老头再赶他们时,他们也就出了院子,一直站到天黑也没有回去。
刘丽只是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关上门哭,井上健不时敲门想安抚她,刘丽也没有开。
最后,她觉得这样闹下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才开了门,并劝井上健让他们进来。老头不肯,她就去找女佣叫他们进来,她在贮藏室里才找到女佣,女佣此时已经被吓得半死。刘丽这才想到可能是这个人告的状,可又不便发问,只是大声呵斥对方去叫他们进来,再去做饭。
这几个人排着队进来了,仍然站在墙边。女佣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子,刘丽叫他们吃饭,老头不吭声,他们也就与佣人一起站着,一直等到井上健与刘丽吃完了饭,才坐在桌子边,虽然早已经饿了,却仍然没有胃口,又害怕不吃饭有抵触之嫌,也就吃了。等井上健气消了大半之后,他们才回城里去。
刘丽今天非常解恨!可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今后会有她好受的时候。
他们刚刚上床睡觉,井上健觉得内疚就唠叨着:“我一定要收回我的财产。”
“不要这样了,不要这样了。我嫁给你,不是为了你的钱。”
“你不会计较?”井上健说,“不过,你放心,我给你留下了一笔钱。”
她没有说话,不过,她听他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欣慰的感觉,相反,她似乎感觉到,好像井上健也并没有把她当家庭成员对待。井上家事前把财产分了这一件事,她不知道倒罢了,她希望自己能稍稍糊涂地过日子,可她偏偏知道了,于是,她对井上健的情感有了一道裂痕,这说明老头对她不信任,如果他原来不信任她,可现在呢?她仍然说不清楚。她那一晚上,一直在偷偷地流眼泪。
刘丽又慢慢地懒惰起来,无心干什么,对井上健仍然一如既往,可是已经很虚假了。
他的子女两周都没有来,之后又来了,来的次数又逐渐多了起来,但绝对不两个三个地来,更不会四个人一起来,而是单独来。井上惠美和井上康夫来的次数多,因为其他那两个,一开始对刘丽的看法就没有他们激烈。但他们除井上健在场的时候,都不再给刘丽好脸色了。
时不时井上健也会安慰刘丽说,“没办法,他们毕竟是我的儿女,我不能不让他们来。他们不敢对你怎样的。”
有一次,她说:“你的儿女早已经长大了,就把农场交给他们吧。我们搬到本州岛去居住,就拿一些维持生活费用的钱就够了。这样对谁都好。”这样说,她虽然也有些不甘心,可又能怎样?
“可是我还没有老啊,就什么事都不干了?”井上健说,“我二十几岁开始经营这个祖上留下的农场,开始没有这样大,我一步步把周围地主的地买过来、改良,才成了今天的样子,一下交给他们,我不放心。”
“你的子女容不下我,你能为我多考虑一下吗?”
他又搂住她安慰了许多话,但仍然不同意她的建议。
刘丽只有忍耐着过了。她不指望与他的儿女们搞好关系,希望不要继续恶化就好。但是她却慢慢发现,他的儿女对她好了起来,开始只是与她点点头,回去的时候也与她摇摇手,后来他女儿偶尔还与她说上几句话。虽然她对他们的转变有各种猜测,但她心里面毕竟好受多了。
有一天,井上康夫又来了,老头不在,他用聊天的口气对刘丽说:“父亲也老了,再这样干下去不太好,你劝他把农场全部交给我们管理吧。他也应该好好休息了,到处走走,你们一起去中国看看,你也两三年没有回家了。”
刘丽很明白对方的用意,不过她与他们之间的想法却又出奇的一致,甚至他们考虑得更周到,她真想回家去看看。
“我知道上次的事对不起你,我与弟妹们商量好了,除了你今后的养老金和房子,我们准备再给你一千万日元,这些钱你可以存起来,我父亲去世后你再用。”
刘丽仍然没有说话,但她立即就动心了:这是一个好办法,对谁都有利,对谁都无害。
井上康夫也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但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他会误会的。父亲把农场交给我们后,我们就把这些钱打在你的账户上。”
条件已经说好,剩下的事就是她去做了。于是,她总是在井上健耳朵边说起退休、移居的事,但老头始终不为所动,或者搪塞、或者沉默,但从不生气,因为在他看来,她这些都是通情达理之举,既不为钱,也是为他儿女考虑了,他应该感谢她才对。
她说得多了,老头最多说:“我离不开这里啊,退了休,我也想住这里,到城里我一天也住不下去。如果身体真不行的时候,我会把那些交给他们的。”
“你!”她生气了,“我们不走,这一家人又怎么相处呢?”
“你不是已经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了吗?”
刘丽语塞了,的确,她与他子女说好了条件后,他们对她更好了。
一年过去,其间,刘丽与他的儿女们对这件事,别别扭扭地说过几次话,他们也开始怀疑她是否有合作的诚意了,还给她加到一千二百万,可这件事仍然没有着落。最终他们怀疑:刘丽是不是想侵吞掉老头的所有财产?这样想,他们也就更急了。
终于,有一天,井上健的子女一起找上了井上健,用关心对方和刘丽的口气说道,他们今后对刘丽的安排和一千二百万的事,让父亲放心,让父亲好好养身去,不要再操劳了。
井上健还没有听完,就愤怒地吼道:“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一起来对付我。”大骂了一气之后,走出去了。
可是,刘丽正好开车买菜回来,在路口上就被井上健拦住了。
“就为一千二百万,你就与他们串通好了,我原来以为你是为我好,为他们好。其实,你知道井上家分了财产后,你就无心对我好了,你嫁给我就是为了钱!”
还没有等刘丽开口说话,井上健的几个子女就跟了出来,井上康夫为刘丽,也是为了他们自己解释道:“不是的,爸爸误会了,我们都是为你考虑的。”
“你们都给我滚,给我滚,这个农场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谁也不给了。虽然很多钱都已经拨到你们账户上,但这是你们欺诈得来的,日本法律会为我说话。”
他重新走回去,把门关上,谁也不准进了。
他们在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虽然知道这是老头一时间的气话,却也为他们今后担心了。当然,最担忧的是刘丽。
虽然傍晚老头就把门打开了,然而之后,他对刘丽再也不如当初了,且常常警惕着她。她越是对老头好,老头越是觉得不对。
他的儿女们也觉得刘丽没有什么用了,他们还暗自庆幸——这样的结果不是比他们当初策划的方法还要好?即便他们有什么不是,他们毕竟是他的儿女,他最终还是要原谅他们的。可刘丽却不行。他们没有理由对她好了,有时候,全然把她看成女佣叫来叫去的,老头也只是偶尔不痛不痒地说几句。
2004年2月的札幌雪祭之前,如往年一样,井上健由于要参加市民的雪雕竞赛,心情也好了,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早早地就设计着雪雕的造型,最后采用一个娇媚的、柔弱的,又有些病态的和服美女,还有半个月时间,他就迫不及待地准备开雕了。刘丽似乎也感觉老头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心里的郁闷也少了许多,于是与井上健把家门前的雪积起来,经过无数次修改,终于雕了一个神态活现的美女。随后用货车把它拉到札幌,并有幸被安排在真驹内自卫队广场的众多雪雕作品的前列。井上健感到很自豪,因为札幌雪祭是全日本一个重要的冬季活动,每年参观的人数都在二百万人上下。他们还拉着手,与日本名歌星、民俗舞蹈家合影。
然而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活动了,五天雪祭就结束了,一下就静了下来,日子也显得更平淡了。井上健不时围着房子里外转,仿佛有什么事干,又没有想起来似的,于是他总在找。
那是他们从札幌回来的第三天,井上健与刘丽两人坐下来吃饭,他多喝了几杯,或者说已经喝醉了,随即数落着她,说参加雪祭前后的一些事,她哪一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他很遗憾,否则他会得大奖的。
“我只是协助你雕刻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刘丽内心感到很不舒服,他高兴的时候就让她高兴,他郁闷的时候就找她的麻烦,但她仍然在努力克制着。
“我什么地方没想到,你就不会提醒我吗?”他生气地说,又说到平时她也就那样了,没有什么用,只会要衣服、要项链、花钱,“好在井上家的财产已经分割了,否则你的阴谋就得逞了,还是我的儿子们聪明。”
他们吵了起来,老头把杯子、盘子扔了过去,其中一个打在刘丽的头上,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她站起来冲了过去,把长期积蓄下来的怒气一下发泄出来,随后,在厮打的过程中,刘丽用低矮的桌子夹住了井上健的头。过了好一会,看他不再动弹,也不能再打她的时候,她松开了手。随即她感觉到恐怖,于是,叫来了医院的车,经过医院抢救,他暂时缓过气来,但半个月后还是死了。
说完,刘丽突然解恨地说道:“嫁给日本人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狗日的日本鬼子,好在我终于杀了他。”
“听你刚才这样仔细地说你与他的事,我觉得你并不怎么恨他。”
“爱不爱谁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去体会吧。不过,我一开始就对老头是虚假的,目的还是骗钱,就如我到日本来之前一样。也许更应该死的是井上惠美、井上康夫,还有把我卖到日本的那两个人。”
我采访完的两个月后,她的案子终于宣判了,她被判了二十五年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