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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新洗牌 (2)

其次,上杉家和毛利家大出血了一回:前者从一百二十万石被削至三十万石;后者更惨,德川家康扬言说要没收辉元的全部领地,只留几万石给他养老。

上杉家作为本次大乱的主要事儿头之一,遭此下场本倒也不意外,可问题是毛利家也落了个如此后果,实在是有点儿冤。

于是吉川广家亲自跑到德川家康面前喊冤了:“内府大人,我们之前已经有了约定,只要毛利家保持中立,不对德川家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攻击行为,那么在战后就能确保我们领土完整的,可现如今您为何食言?”

家康听后微微一笑:“我何曾食言了?是你们毛利辉元大人毁约在先吧?”

“我家大人并未毁约啊。”广家有点急。

“毛利辉元可是答应过我,保持中立来着,对吧?”家康一边说,一边从跟前的小案子上拿起了一叠书信,“可在背地里,他却跟石田三成有往来,甚至还出兵帮着石田家有所行动,这能算是中立吗?”

这下吉川广家有苦说不出了,他以为德川家康对这种书信的性质是心知肚明的,可没想到家康心知肚明是没错,却偏偏将其当做了违约的证据。

望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家康,广家意识到自己掉坑里了。

但他依然不肯放弃:“听说岛津义弘尚未抓到,我毛利家愿意出兵征讨萨摩。”

“那很好啊。”

“如此一来,是否能免除对我家辉元大人的惩罚?”

德川家康想了想:“我可以免他一死。但领地还是得没收。”

吉川广家急了:“内府大人,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就是这样。”家康微笑道,“不过,你吉川广家做了我的内应,是有功的。我向来赏罚分明,所以,我决定把毛利家原有的周防(山口县东南)和长门(山口县西)两国领地赏赐给你。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

“再也没有余地了么?”

“我说出去的话,从来就不会变。”

“那好吧。”跪在地上的广家抬起了头,眼中射出无尽的仇恨,“在下不要那两国的领地,恳求内府大人将其转赐给毛利辉元大人,以便让毛利家得以续存。”

“恩,这样也行。”家康答应了。

吉川广家,一个为了保护宗家而不惜让自己背上叛徒名号的男人,最终还是在德川家康的算计上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不得不说是一场悲剧。

可这也没办法,还是那句话:事到如今后悔也没药吃,您哪,就忍着吧。

就这样,毛利家在万般无奈之下接受了现实,从原本坐拥安艺(广岛县西)、周防、长门等八国领地的超级大户,变成了现在仅剩下周防、长门两国的中产阶级。

提一下,这两块领地合起来也被叫做长州。

然而,虽说冤屈是给憋心里头去了,可这仇恨却并没有被忘记。相反,它被牢牢地记在了很多长州人的心里,这一记,就是两百多年。

除了上述的这几家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诸侯遭受了同一命运,总数高达八十八人,被德川家罚没的领地共计六百多万石。

赏出去四百万,罚进来六百万,当中这两百万的差价,自然就落入了家康的腰包。

话说回来,尽管赏罚的基本原则很明确—帮着家康打三成的赏,反之则罚,但偏偏还是有那么几个例外的:有几个人,虽说他们在战场上着实帮着家康打了一回三成,可在战后却一点好处都没捞着,有的甚至还受了罚。

胁坂安治,本来是要没收领地的,但因为上头有人,所以放了他一马,维持原状。惩罚理由:因为没有事先通知,所以尽管倒戈了,但依然不能算作德川家的同盟。

朽木元纲,本来也是要罚没全部领土的,不过好在上头也有人,所以就减了他五十石领地,理由同上。

赤座直保,罚没全部领地,因上面没人,所以照章办事,理由同上。

小川佑忠,剥夺领地,由于没人给他求情,所以立即执行,理由有三:第一条同上;第二条,据说小川佑忠经常残害自家百姓,弄得群众怨声载道,所以由家康出来主持了一回正义;第三条,佑忠的嫡子佑滋据说被石田三成的灵魂给上了身,整天神神叨叨的,颇有一副危害一方的架势,为确保国家安全,故将其领地先行没收,以防变故。

这些理由其实都不是理由,真正的原因说穿了就一句话:叛徒这种玩意儿,是被双方所共同唾弃的。

基本上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最后便是最难搞的萨摩岛津家了。

且说岛津义弘在回到萨摩之后,便立刻进行了全国总动员,一副准备死守萨摩跟德川家拼到底的架势。

对此,家康比较不屑,毕竟石田三成的十万大军都灰飞湮灭了,就你?一个西南边陲的乡下大名能折腾出什么好果子来?

当即他就下令:九州的加藤清正和黑田长政先动起来,起兵开赴萨摩;福岛正则、毛利辉元以及小早川秀秋充当第二梯队,紧随其后;而自己也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再来一次九州版的关原会战。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声势壮大的作战计划还没起步,就碰上了瓶颈。

先是加藤清正派人对家康说明情况来了:自己得到的领地之前隶属于小西行长,那里的人都跟前主子一样,多为刁民,要想进行有效的管理着实不容易;如果现在就要出兵征讨萨摩,那么搞不好自己家里就乱了,所以还恳请内府大人发发慈悲,缓一缓再说吧。

还没等家康回复,黑田家的使者也到了,在书信中,长政大吐苦水,表示自己本来就穷,再加上之前打仗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日子眼看着就要过不下去了,要是现在就让自己发兵攻打岛津家,恐怕连军粮都凑不出来了,所以还乞求内府大人良心发现一下,放过自己吧。

紧跟着黑田家的,是福岛正则—这位老兄是亲自来的。他跟前面的两位不一样,既不哭穷也不找借口,而是光明正大地来为岛津义弘求情来了:

“内府大人,我知道义弘公原本是帮我们一起防守伏见城的,只不过因为鸟居元忠死活不让他进城,这才不得已跟了三成。而且在打仗的时候,他们岛津家几乎就没怎么动过手。所以,还请您原谅他们这一次吧。”

看着福岛正则说得情真意切,陪坐在旁的井伊直政也忍不住跪了下来:“主公大人,岛津义弘乃世间当之无愧的武士,杀了这样的人恐怕有失公正,尽管他和在下交过手,但在下还是愿意为他求情。”

最后,本多正信跑出来做了总结:“大人,现在天下初定,又要战端再开,恐怕于民心不利,再说岛津义弘素有勇名,真要硬打的话,估计我们这边损失也不会小了,不如就怀柔一下,放过他们吧。”

“那好吧”家康一副相当为难的样子,“看在你们那么多人求情的份上,我这次就饶那帮人不死了。”

不日后,最终处置结果出台:岛津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尤其是岛津义弘,系不折不扣的甲级战犯,责令其退位隐居,将家主位子传给嫡子岛津忠恒。

岛津义弘相当服软:“在下知错,从即日起就上樱岛光荣退休去了。”

樱岛是位于今天鹿儿岛县腹地的一个半岛,风光优美,景色宜人,能看火山泡温泉,几百年来一直都是日本的名胜景点。

于是,萨摩岛津家再次创造了一个战国史上的奇迹—连续两次和势力最大的诸侯开战,连续两次被打败,却又连续两次安然无事。

究其原因,首先自然要归功于萨摩人横竖不怕死的天性;其次,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没有人发自内心地愿意去打岛津义弘,包括德川家康在内。

无论是加藤清正还是黑田长政,抑或是小早川秀秋跟藤堂高虎,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在朝鲜度过了惨无天日的七年之后,眼看着就要被大明援军给围而歼之,就地活埋了,是这位大叔在泗川击败了董一元,这才让大伙儿有了一线生机的。当小西行长他们被陈璘、邓子龙包围的时候,还是这位大叔,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那群后辈,什么叫做战友的责任,什么叫做男人的担待。

而福岛正则更是记得,当年他在朝鲜江原道的海面上被李舜臣追得满世界乱逃,就在快要被打哭的时候,是岛津义弘伸出了援手,一老一少合兵一处,这才打退了李舜臣的进攻。

我不否认日本的战国时代是一个漆黑的黑社会,但我同样认为,即便是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依然存在着仁义、公道之类的东西。

只不过,它们被深藏在了每个人的心中,不到特定的时候,是不会显现出来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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