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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苹果菠萝派

第二年刚过年,各路大名便陆陆续续地来到大阪城,去给丰臣秀赖小朋友拜年问好。拜完之后,大多数人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德川家康的宅邸。

说到这里,我们就有必要对当时日本的政治斗争形势和丰臣秀吉的一些政策做一下介绍了。

话说,秀吉虽说是结束了战乱,统一了日本,但是这种统一也好征服也好,都是非常不彻底的。

首先,在丰臣政权下的日本,很多大名并不是处于一种完全降服或者说依靠的状态,而且有些大名的实力实在过于强大,甚至已经威胁到丰家的存在了。

比如说德川家康,他的领地居然有两百五十万石,相当于丰臣家领地的四分之一。即便是前田利家、上杉景胜等人的领地,也在一百万石之上,而像岛津义弘、伊达政宗这样六七十万石的大名,那就更多了。

这些人在秀吉在世的时候,由于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实力,所以都对秀吉个人表示了绝对的效忠。可以说,他们效忠的不是丰臣政权,而只是秀吉一人罢了。

其次,即便是在丰家内部,也并非是一派生机盎然、和谐稳定的景象。

这里面,大致分为了两派:一派叫做尾张派,一派叫做近江派。

尾张派为首的是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这派人多数是尾张出身,跟秀吉同乡,然后成为一起枪林弹雨打天下的武将,所以也被称之为武功派。

近江派为首的是石田三成。这一派的人多数是近江出身,在秀吉成为一城之主(近江长浜城)后,前来投靠的当地豪族。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帮助秀吉打理领地,处理内务,所以也被叫做吏僚派。

这两派的关系,概括说来还是比较简单的:尾张派的,恨不得掐死近江派;近江派的,恨不得捅死尾张派。

两派之间互相斗咬的事情屡屡发生,从秀吉活着一直斗到秀吉死掉,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斗争的结果,一般来讲是近江派占据上风,倒不是他们有多能耐,而是他们有一位相当强力的后援—秀赖的生母浅井茶茶,现在已经改名叫做淀夫人。

由于里外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些大大小小看得到看不到的裂痕,所以此时的日本,其实跟战国群雄割据时代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战乱。

秀吉生前,针对这种局势,曾经下过不少政策,以图稳固自己的统治,主要有两条:第一是交人质,第二是禁止大名之间私通。

交人质,就是让大名将自己的家属滞留在大阪,并且自己出资建造宅邸。这些宅邸被称为大名敷屋,基本上每个大名人手一座。

禁止私通,主要指的是禁止大名与大名之间的私自通婚。当然,在万恶的封建社会,结婚讲得就是一个门当户对:大名的女儿,自然要嫁大名的儿子。所以,两家缔结婚缘之前,必须要得到丰臣政府的批准,不然便是不合法的婚姻,并且还要以涉嫌谋反的罪名来处罚。

此外,还有其他诸如大名之间禁止过多地私下往来等等规定,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这些个条条框框,在秀吉还活着的时候基本上被大家严格遵守着,但是秀吉一死,情况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因为大家谁都不眼瘸不脑残,都明白秀吉死后,年幼的秀赖是不足以执掌天下的。一切事务大权,都被掌握在了辅佐秀赖的五大老手里,而在这五个人中,真正能够牢牢掌控这个局面的,理论上全日本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德川家康,另一个是前田利家。

这两位都是我们的老熟人,在这里也没有必要再做多余的介绍了。唯一需要说明的是,相比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的胜算非常小,倒也不是他没人望没能力,而是他人老了,身体很差,快不行了。

换言之,秀吉一死,天下就成了家康的囊中之物,取与不取,就全看他的兴趣和人品了。

实际上秀吉也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尚且在世的时候,便特地安排了自己的儿子秀赖和家康的孙女千姬订下了娃娃亲,希望借此拉拢两家的关系,好让家康在自己百年之后尽心效忠秀赖。

这招实在是很不靠谱。

众大名的这种抱粗腿行为,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和担忧,那就淀夫人。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当年那位吆喝着信长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丫头,此时已然变成了雍容华贵的日本国丰臣实业会社的老板娘。现在的她,与其说是在保护丈夫留下来的庞大家业,倒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儿子,不得不奋战在政治斗争中的风口浪尖。

淀夫人首先找来了石田三成,跟他讲了自己心中的担忧,并希望他就近期家康越做越大的趋势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三成听完后,当场就激动了。

他告诉淀夫人:大姐你知道的太少了,家康何止是有这样的趋势啊,他早就已经开始越做越大了。

接着,石田三成又罗列了家康最近种种违背丰臣家稳定团结和谐社会精神的动作,比如,他将自己的养女嫁给了福岛正则的养子,使两家变成了儿女亲家。而且他的这种攀亲的行为绝非个案—四国的蜂须贺家、东北的伊达家等数家大名都跟他有了这层关系。

不仅如此,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德川家康还频频出入细川家、岛津家等大名在大阪的驻留府邸,很有一副搞串联的派头。

淀夫人听完之后,顿感毛骨悚然,因为家康所做的上述一切,都是明目张胆的违法乱纪行为。

毛骨悚然过后,她问三成有无好的对策。

三成想了一想之后表示:既然家康喜欢搞串联,那么咱们也不妨搞一回,没什么大不了的,搞完串联之后再联合其他的大老和奉行弹劾家康,将其治罪,这事儿就算是结了。

看着三成如同说故事一般地侃侃而谈,淀夫人不由得心生疑惑,觉得这方法实在有些不靠谱。

看到对方的脸色后,三成立刻正襟危坐,说道:

“内府大人如今公然违背太阁殿下的遗命,说得严重一点就是有逆反之心,所以还请夫人站在我们这一边,并且在危难时刻,以丰臣家的名义,号召天下大名共同讨伐谋逆之人!只要少主和夫人站出来,纵然势大如内府,也不再是我们的对手了。”

石田三成说得慷慨激昂,淀夫人一激动,当即表示自己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近江派的好同伴、好朋友以及幕后女王。

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在三成看来,只要淀夫人加入他的队伍,那么自然会拖着她那年幼的儿子一起加入。如此一来,自己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到时候谁要不听话,谁就是丰家的敌人,天下大名共讨之,即便对方是家康也一样。

于是,他脸带笑容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几天之后,石田三成拜访了在大阪的毛利家府邸。

打过招呼让过茶后,他也没有多废话,直接说道:

“请大人写下一份誓言书。”

辉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毕竟秀吉死之前,就曾召集了五大老五奉行以及各大名一而再再而三地签下多份誓言书,内容基本雷同,就是要求大家效忠秀赖。现在秀吉死了,三成又来要求写这玩意儿,莫非逼着人写保证书会上瘾不成?

看出了辉元的疑问之后,三成连忙解释道:虽说这次要写的也是誓言书,但是内容和之前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辉元看了看三成,又想了想,算是明白了:

“难道是针对德川大人的?”

“是的,内府大人在太阁殿下归天之后图谋不轨,现在五奉行中已有四人签下了誓言书。毛利大人是西国的大大名,也是国内屈指可数能和内府大人相抗衡的人,所以,务必请大人也加入到我们这一方来。”

面对三成的吹捧和拉拢,辉元却依然不为所动:

“你这是杞人忧天吧,德川大人对丰臣家可谓忠心耿耿,怎会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呢。”

“内府大人为人狡猾,是远近周知的老狐狸,而且他手握雄兵,没有人能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所以,为预防万一,还请毛利大人证明自己的立场。”

“你是说要我写下誓言书,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与德川大人联手?”

“正是。”

毛利辉元叹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治部少大人如此决意,那么在下只有写下这份誓言书了。”

在顺利拿到毛利家的保证书后,三成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下一家—岛津家。

顺序基本和上一次雷同:一进门,喝口茶润了润嗓子便开始要保证书。由于考虑到岛津家跟德川家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誓言书的内容只是要求其忠诚于丰臣秀赖,却并没有提及跟家康划清界限。

但还是被岛津义弘拒绝了。

老人家很淡定地表示此举完全没有必要,并打断了在一旁滔滔不绝解释的石田三成:

“请问治部少大人,让我写誓言书,是写给丰臣家的呢,还是写给您治部少个人的呢?”

三成愣了愣,然后回答道:“当然是写给丰臣家的。”

“如果是写给丰臣家的话,那么在下此前已经写下数份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誓言书来维持的所谓忠心,真的是忠心吗?又真的可靠吗?”

三成一时间无言可对,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真到了利害攸关的时候,谁还会鸟你这几张做手纸都嫌硬的保证书呢?

再三请求无效之后,三成不得已离开了岛津家的宅邸,继续下一家的保证书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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