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庞特从伦敦到达纽约后不久,就和父亲的老朋友奥斯本家的亲戚咪咪小姐开始了火辣辣的恋爱。这场恋爱注定要很快瓜熟蒂落,他们的婚礼是1861年10月举行的,那日,秋意正浓,空气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碎雨,不合时宜地平添了丝丝凄清的气氛。这场婚礼因为与众不同,所以让他终生刻骨铭心。婚礼是在一幢豪华的官邸里进行的,搞得也很奢华。新娘的父母都来了,时刻守望着自己随时都可能像蜡烛一样熄灭的女儿。咪咪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嘴角上挂着笑容,眼角里却含着泪花,这是天赐的缘分也是天造的不幸啊!新郎的父亲没有来,妈妈和妹妹从英国来了,他们的嘴角满是不悦,眼神中充满了谴责和无助,时刻扭头看着一身新郎礼服的皮尔庞特。是的,对于皮尔庞特执意要娶行将就木的新娘,朱尼厄斯、朱丽叶以及妹妹们都非常不赞成。但是,皮尔庞特鬼迷心窍十分执著,他认为哪怕一日夫妻也是值得的,皮尔庞特甚至还迷信地认为,也许喜庆的气氛可以带来吉祥,他的罹患肺结核第三期的新娘能够立即恢复元气。
牧师开始作了简短的祈祷,然后,新娘在大家真诚关注的眼光下,慢慢被搀扶了出来。随后进行的仪式节奏非常快,新郎新娘相向而立,宣誓永远相爱,并无漫长的宣言,然后,交换戒指,接着互相拥抱了一下,轻轻地亲吻对方。即便这么简单的过程和动作,似乎还是耗费了新娘毕生的精力。头戴面纱、身穿雪白长礼服的咪咪已经因为贫血而支持不住,新郎连忙扑过去搀扶住了她。参加婚礼的人们,看到此情景,有的悲伤地摇头,有的关切地跺脚,有的赶忙过来帮助相扶,有的在安抚新娘的妈妈,有的在安慰新郎的妈妈,大家好像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么有秩序,有修养,又是那么的虔诚,为他们感动,也为他们祷告!咪咪被皮尔庞特抱进内室以后,已经筋疲力尽得不省人事了。两个仆人赶忙扯下咪咪的礼服,并把准备好的药拿过来,马上开始喂她吃药。新娘面如纸色,鼻息全无,眼睛半开不合,眼珠子一动不动,如同断了气一般,耷拉着双臂。婚礼仍然在继续进行,大家满含着热泪共饮香槟。
就在这时候斯塔杰夫人(咪咪的母亲),哽咽着扑进了内室,抱着皮尔庞特的大腿,跪倒在地上一再恳求皮尔庞特:“无论怎么样,皮尔庞特啊!您可一定要想法救活我那可怜的女儿啊!”斯塔杰夫人终于放声哭出来。悲戚的哭声传到前厅,亲朋好友都屏住呼吸,以为发生大事情了,好像听清楚了泣语,大家好像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下,又心照不宣地参与到了祝福和问候之中。皮尔庞特双手把斯塔杰夫人扶了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岳母大人,您老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医好咪咪的病,她是你的心头肉,也是我的命根子啊。”有哪个新郎不愿意自己的新娘千娇百媚活泼可爱呢?皮尔庞特实在是想医好咪咪的病呀!如果上帝是善良的,他情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咪咪的健康。心上人的疾病,让他太难受了。皮尔庞特的表哥吉姆刚从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市赶过来了,在皮尔庞特出外度假的日子里,他将受托处理公司的一切事务。
他一面吩咐仆人快去备好马车,一面问道:“皮兄,祝福你蜜月顺利,不过,这一趟蜜月旅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医好咪咪的病为主啊!她生我则生,她去我则去,公司就靠你了,吉姆!”对于新娘今天的状况,皮尔庞特似乎万念俱灰,但是好像还燃烧着一点侥幸的火苗儿。他牙齿咬得很紧,似乎是在恨恨地下着一个赌注。在当时那种医疗水平下,肺结核就是一个绝症了,医好的可能性相当小。虽然如此,新郎今天打扮得还是非常切合自己的身份,黑色的礼服,白色的衬衫,深棕色的领结,装饰在他瘦高挺拔的身材上,显得是那么英俊勃发。由于咪咪出现了状况,他还没有来得及更换衣服。“皮兄,你可千万要保重啊,要医好咪咪的病啊!”“好的,你放心吧,公司全靠你了,谢谢了!”皮尔庞特在吉姆的肩膀上拍了拍。
咪咪病情恶化的速度之快,连医生都颇感意外,好像魔鬼这次真的不想放过她了,她已瘦得皮包骨头,常常不停地猛咳,猛咳过后就像断气似的晕死过去,好几个时辰才能苏醒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抢救以后,咪咪才算有点儿神智。皮尔庞特温柔地对咪咪说:“咪咪,我们走吧,到幽静的地方去,对你的病有好处,到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去吧,宝贝儿。”皮尔庞特抱起咪咪,好像抱着一把干柴。咪咪的头埋在皮尔庞特怀中,胳膊有气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额头还在轻微地发烧,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皮尔庞特早已经计划好了这次蜜月之旅。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护送他们来到客船码头,每个人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他们准备搭乘由纽约前往英国利物浦的汽船。皮尔庞特此行的主要计划是在阿尔及尔中途下船。阿尔及尔是地中海沿岸的一片风光宝地,那里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山丘坡度和缓,在山丘上北非式的城堡星罗棋布;而山丘下,伊斯兰教寺院错落有致。
在北非式城堡上,可以俯瞰翠绿的山丘,眺望碧波万顷的地中海。皮尔庞特曾经听一位医师说过,温暖潮湿而且安静的地方,也许可以有助于医治好咪咪的病,当然医师也不能确信会有任何效果,但是,既然有一丝希望,皮尔庞特就会燃烧起百分之百的信心,于是他决定了这次蜜月之旅选择在温暖的阿尔及尔。(女人们读到这里也许会泪水涟涟,肯定会酸不拉叽地抱怨自己的男人对自己不够好了!看我这侃的,这不是挑拨离间啊?但是人家皮尔庞特的确是倾注了一腔真情啊,夫妻本为同命鸳鸯,你死我也不想活了。你的存在,可以点亮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你的离去,必将带走我世界每一片天空的亮色,我活着意义何在啊?)皮尔庞特心如刀绞,挣扎着想让妻子活,挣扎着想超脱这种无法承担的悲伤。汽笛响起来了,轮船开始徐徐离开码头。码头上的亲朋好友都与他们挥手道别。
在阿尔及尔,皮尔庞特和咪咪借住在一家法国人的公寓里,都是老父亲朱尼厄斯的关系啦,一听说老朱银行家的儿子要到阿尔及尔来度蜜月,这位法国人就早早地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但是,这里湛蓝湛蓝的海水,柔柔的海风,温暖的气候,好像并没有给咪咪带来吉祥,咪咪的病情每况愈下。后来,他们辗转到法国南部的尼斯求治,不久,又像逃命一样地跑到巴黎寻求医治。但是,这时候,任谁也回天乏术了,咪咪不久魂断巴黎!(摇摇头叹息吧,红颜薄命啊,好伤心啊!)葬礼在伦敦举行,距他们的婚礼还不到三个月。如果说这就是一场坟场上的婚礼,这个婚礼也太漫长了,如果说这就是一个婚礼上的葬礼,这个葬礼也太累人了。皮尔庞特形容枯槁,咪咪的离去好像抽取了皮尔庞特的灵魂,他好像僵尸一样,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目光呆滞,沉默寡言,万物空洞。“哎呀,朱尼厄斯先生的儿子,不知道哪天才能缓过来啊,好担心呢!”大街上,很长一段时间,三五一群的人们摇着头这么说。皮尔庞特的第一次婚姻是不幸的,只当了三个月的丈夫,却留下了一辈子的怀念,更可悲的是,这种牵连不断的怀念,让他以后的第二次婚姻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哀婉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