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眼角微翘,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流露出,然而仔细看去,却始终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西楼微微低头,“话已至此,西楼任凭皇上处置。”
不知是过了多久,沉默中仿佛能燃起火花。夏洛淡淡道:“你分明是知道朕不会因此处置你,才会如此说吧。你很聪明,可有时候也不知道拐弯。锋芒过露,往往过于自负。看来你很少经历失败。”
西楼冷然,“不。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的一生幸运得没有任何灾祸,但是我仍然知道,那只是表象。我小心的走每一步,希望所有事情能在我的意料中。但有时,走错的某一步,偏偏是最关键的。我承认我很多时候都自以为是,大约是性格使然,多少次教训都改不了。”
“这样的性格不是幸事,也许有天会悔于没有早日改过。”
夏洛的话令西楼有些诧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意的笑道,“或许吧,倘若真有那天,也不过是命运。然而任何事没有发生,永远都是未知。可是,我不认命。”
她没有说出她想说的整句话——我不认命,我清楚我要做的一切。
夏洛深褐色的瞳子不知看向了哪里,却隐隐有一分自嘲的笑,“这样也好,不认命,总是明确知道自己要的什么。不愧是孟诤的孙女,这样的孟西楼,很好。”
西楼心里一凛,“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西楼愚钝。”
夏洛轻轻抬手,“先回吧。”
西楼看着他已经背过去的身影,忽然有些看不懂他,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说到孟诤能理解,而那句,这样的孟西楼,很好,却让人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西楼恍惚的退下了,雪雁见她始终皱着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敢发问。
拂潋宫前,从前森严的防护已经撤下,又恢复了以往被遗忘的冷清与安静。一个穿着宫女裙衫的女子站在那里翘首四探,像是在等人。
“孟小姐。”看到孟西楼,那个女子小跑着到她跟前,行礼后,递上一个蓝底镶金边的盒子。
“你是哪宫的?”雪雁有些疑惑,以为是哪个宫的主子想要巴结,却偏是这样愚蠢的方式。
那个宫女道:“奴婢只是伺候宫里舞姬的小宫女,孟小姐,这是有人托我送您的,说是您应该会知道是谁。”
西楼接下那个长形的盒子,“我知道了,帮我谢谢那个人。可以的话,帮我告诉他,以后不必送了。”
宫女疑惑的答应后便快步离开了,西楼拿着精致的盒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
除了悦心,就只有是夏陌。但若是悦心的话,要拿什么东西来,一定会让莫无恒带来,而不会以这种方式。
西楼不理会雪雁不解的目光,径自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将东西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不出意外的话,莫无恒夜间会来,也是该和夏陌早日了断了。她与苏锡的恩怨,本该不将他牵扯进来,造成这样的局面,却也不是她的初衷。心里即使对夏陌有些歉疚,也在对苏锡的仇恨中显得孱弱。她唯一能做的,只能与他早日了断,不再继续欺骗。
他送的什么东西,出于什么动机,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刚才不想在雪雁面前说什么,也不想让那个小宫女为难。现在只管让悦心原封不动的退回去,夏陌聪明的话,应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夜色初降。
莫无恒看着西楼随意扔在桌上的东西,嘲讽一笑,“当初费尽心机,不正是想要这样么?你说答应过燕行柯,不将你的事波及到旁人,可毕竟还是难以完全做到吧。”
西楼一脸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把东西退回去吧,再昂贵精美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一向不缺。就说,我有我的难处,只能听从爷爷的安排,若真无法有结果,再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莫无恒拿在手里掂量着,“你与我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很难想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将人玩得团团转。我见过比你狠毒百倍的,可别人只是折磨身体,你是想从心底摧毁一个人。”
西楼不以为意,“或许我的作法有些不妥,但我不认为我的处理方式要用狠毒来形容。我要对付夏洛,大可以用他来做棋子,可是我没有。”
他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你从前要对付他的方法,现在对皇上,即使方式不同,但想要的结果不变吧。我了解仇恨,能理解你。只是为此把自己的一辈子拼上去,真的值得?”
西楼淡淡苦笑,却只说出两个字,“值得。”
临走前,莫无恒拿着那个蓝色锦盒,“真的不看看是什么?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西楼从话里听出了一些异样,“莫非你知道为什么?”
莫无恒不语,只等着她的回答。
西楼忽然有了一点兴致,“那么好吧,说来听听。”
“今日是十月二十八,你的生辰。”
西楼一怔,勉强笑了笑,“是么。”
对于最初那二十一年的生命,生辰或许是个快乐的日子。只是如今的她,经过家破人亡,爱人背叛,被逼自缢后,早已没有快乐所言。重生的每一日都是一种煎熬,生辰不过是提醒了她,又带着这样的仇恨过了一年。
她的幸福仅仅只是停留在过去,她这样告诉自己。那些已经灰飞烟灭的过往,以及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已经被时间埋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空,她只是个局外人。她原就不属于这里,这里也没有她想要的一切。
‘咔嚓’一声细微的向,西楼笑着打开锦盒,笑容僵了一阵。里面不是她以为的奇珍异宝,只是静静躺着的,一支紫竹洞箫。
她见过,第一次见到夏陌时。她说能听王爷一曲箫乐,已是倍感荣幸。于是他便答应。她那时还问,紫竹洞箫,王爷也喜欢么,他说习惯而已。
西楼拿起箫,她认得出来,夏陌与她说过,这是他很小的时候母妃送的,从他学箫起就在他身旁。母妃过世后,看着它,就好像母妃还在。那时西楼并不在意他的说辞,以为那是他信口胡诌。现在看来,他既然没有欺骗,那也的确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他那段时光的见证。
那个人,恐怕对她动了真心。
西楼笑容未变,默不作声的放回去,“拿走吧,告诉悦心,忘记我那次对她说过的一切。无论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留在夏陌身边,尽量对他好一些,这一次,希望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