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的洒下。透过窗子,深色的紫檀木桌上,光影交错。
桌前的五岁女童,只比桌面高出一点。面色苍白,带着终年的漠然与疏离。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深静如潭。头发是正式的官家小姐发式。干净的袖口处,小手纤纤细细。手指翻着一册史书——《后楚书》
“……后楚亡。”
直到看见这几个字,方才有了表情,眼中透出不合年龄的沧桑与悲哀。
曾经的后楚王朝,原已在历史中化为了灰烬!
那些死亡前的话语,又断续的响起来。声音从彷徨到死灰,由死灰至决绝。
“阿锡,为什么我爹爹被关起来了?他不是叛贼,你知道的!”
“你是蓄意的!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可我偏偏现在才看清……那现在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也要对我,‘大义灭亲’?”
“苏锡,你要记住,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
那些声音逐渐远去,却有丝丝缕缕的错音在耳边回荡着。重重叠叠,合拢了又分开。
还有泛黄的画面在眼前,像重影在交错。
看到少女清澈的笑颜和少年悠然的风采。看到初见时昏暗的月光和夜色下波澜的湖面。看到如歌的四季,在欢乐中流走,看到灿烂的年华,幸福无忧。然而下一个瞬间,是满门抄斩的圣旨。看到他转过脸去,只剩冰冷和漠然的背影。看到了纷飞的大雪,空空的宅子,还有……冰冷的白绫。
过去已随着死亡与重生而走远,一些恨意却已然深入到了骨子里,不再只是一种愤恨的情绪。那些深刻的爱恨情仇,往昔的如梦繁华,弹指间,都归于寂灭,在时间的流沙中滑落了三百年。
桌下的左手,死死抓着桌子角,几乎每个关节都要凸现出来。
那一切的辉煌与腐朽,鼎盛与糜烂,幸福与绝望,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几册史书还印证着那些消散的往事。
情绪似乎在一瞬间都松动下来,手无力的松开。
她在心里说,爹爹,女儿想回去。回到遇见苏锡以前,或许一切就不会是这样了。
二十一年的生命,名字也未曾留下,除了朝云郡主的封号,只有三个冰冷讽刺的“苏萧氏”——是她被后人记住的,她作为苏锡夫人的称号。
苏锡,你可知何为报应?
因权势而作孽,也将因权势而不得善终!
你可想过,萧家满门抄斩换来的权倾天下,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戈之势遂起,锡弃官而去,不知所终。或有云者,称卒于内乱……”
孟西楼眸子仿佛起了一层雾,却始终没有落下流眼泪。
许久。
“没有苏夫人,也没有朝云郡主,只有现在的,孟西楼!”低声,坚如磐石。
她拾起书走出去。阳光下打着瞌睡的侍女,蓦然间惊醒过来,看着几乎从不出楼的孙小姐,顿时有些惊惶。
“烧了它。”随手递出书,西楼头也未回,只留下三个字。
侍女看着西楼的背影,突然感到这个沉寂了五年的孙小姐有了变化。
阳光依旧灿烂明媚,一如三百年前。
爹爹,如果可以赎罪,女儿不会再消沉。
元泰四年,八岁被丞相孟诤扶植登基的幼帝夏洛,十二岁。
这一年,孟西楼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