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司刑部大牢,这几日尤其的热闹。男牢在西,女牢在东,中间隔着一堵墙,各自由男狱卒及女狱卒看守。由于掌工部向来对造大牢没什么热情,打墙搭梁自然也变得偷工减料,那墙身虽然看着结实,可惜隔音效果级差,到了不见其人却可闻其声的地步。于是便成了如今的光景——
“夫人!饭菜吃完了没?”墙西边儿,贺仁一手握着铁栏,一手呈半圆筒状凑在嘴边,放开嗓子喊了一声儿。不久,从墙东边儿传来一声气闷的回应——
“没有!不想吃!”
“夫人!切莫伤了身子啊!一定要好好吃饭!”西边儿的人声音颤巍巍,心疼的揪紧眉头:“孩子们都看着呢!夫人可要以身作则!千万别把孩子们教坏啊!”
“……”阮卫怜横眉竖目的低头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回过头看着满脸无辜的贺小依,挑挑眉,指了指还未动过的饭菜:“吃!”
“这么脏!想毒死我?!”贺小依嫌恶的别开脸。
“毒死也比饿死强!还不给我吃!”
“……你自己不吃,却要骗我吃……”
“不孝女!”
“哼——”
“吃不吃?!”
“一起吃!”
“吃不吃?!!”
“一起吃!!!”
“……”
“……”
女牢头儿无奈的掏了掏耳朵,对如此震耳欲聋的争执已经见怪不怪。果然,安静了片刻后,原本吵杂的牢房中传来了动筷吃饭的声音。
阮卫怜紧蹙着眉头,强行塞了几口饭菜入嘴,再“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水,将就着把半碗白饭解决掉。不禁委屈的在心中叹气——偌大的牢房,只住了她们娘俩,如此冷清凄惨,哪还有胃口吃饭啊!生了那么多儿子有屁用!一转眼全去对面陪他们爹了,真是便宜了那老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生几个女儿!
“没声儿了……”墙西边儿,贺仁竖着耳朵静静的等待了片刻,确定墙那边儿没动静了,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小木板凳儿上:“她们在吃饭了吧,唉,你们娘,还有小依,两个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吃过这种苦头……”
“爹,我也从小娇生惯养啊,您别尽心疼她们,也心疼心疼我——”贺尘雪委屈的撇撇嘴,呷了口粗质苦涩的茶水,皱皱眉,放下茶杯不想再碰了。
“臭小子!是谁劣行不改闯出祸来?!”贺仁猛的揪住贺尘雪的耳朵,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玩到皇宫里也就罢了!还敢把我们全家玩进这种地方!我看再过几天,咱们全家的命都要被你玩到地低下了!”
“爹、爹——”贺尘雪呲牙咧嘴的护着自己漂亮的耳朵,没成功,于是赶紧拽了拽贺尘风的袖子求救:“大哥——大哥——”
贺尘风笑眼盈盈的看了看弟弟,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放下手中仅有的一本偷偷让牢头儿送进来的三字经:“爹,雪雪也不想——”
“是啊!爹!这祸哪是我闯的!明明有人早就在暗中作怪了!”贺尘雪眼疾手快,趁着贺仁思忖此话的功夫,赶紧救下自己的耳朵,可怜兮兮的摸了摸,顺便狠狠踹一脚幸灾乐祸的贺尘花。
“谁?谁在暗中作怪?”
“我哪儿知道——”贺尘雪嘟哝两句,拿起一块儿有些劣质的桂花糕,勉强嚼了两口。虽说实在不是人吃的东西,不过这已经是牢房中的特级待遇了……
“对面的!吵什么吵!”墙东边儿忽然传来阮卫怜不耐烦的声音:“我与小依要午睡片刻!你们都给我闭嘴!”
“……”
“……”
“……”
“……”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识相的一起闭嘴不再说话。
“唔——”一声轻轻的嘤咛。睡了一个上午的贺尘月在一次次尖声的叫嚷中终于幽幽醒来,揉着眼睛坐起身。贺仁眼睛一亮,赶紧将覆在尚有些温热的饭菜上的纱布掀开:“月月,你终于醒了,来,赶紧来吃饭,吃完再睡——”
“嗯——”贺尘月不太舒服的下床(确切的说,只是块木架子),端起茶水漱了漱口,乖巧的开始吃饭。将碗中饭菜全吃干净,又舀了一碗汤慢慢的喝完,最后将仅剩的几颗酸葡萄送如口中,吃的津津有味。
“啧,真好养活……”贺尘花半是同情半是羡慕的盯着怡然自得的弟弟,不知还能说什么。
“乖孩子——真是爹的乖孩子——”贺仁甚是欣慰的拍了拍贺尘月的肩膀,笑逐颜开的又替他舀了一碗浮着三两片青菜叶子的汤水:“来,多吃点,别像那几个死孩子一样糟践自己——”
“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津津有味的喝汤。
“嘎吱——”厚重的玄色铁门忽然慢慢打开,铁质划过地面的声音沉闷刺耳,惊动了牢中的人。
“有人来看咱们了?”贺尘雪睁着亮晶晶的漆黑眼睛,期待的伸长脖子。看见几个人影渐走渐近,穿着白色的囚衣,样子狼狈。忽然其中一人猛的挣开狱卒,愤愤的大喊:“放开!本官自己会走!”
“这个声音——”
“啪嗒——”桂花糕一下掉到了桌子上。
人越来越近,昏暗的烛光终于照清了那几个人的脸——
“你们?!”
“姑父?!”
讶异的惊呼蓦地从父子口中脱口而出。这些人不是五部的掌事大人?!怎么全进来了?!
“……”傅池善微微震住,发愣的看着正伸长脖子揉着眼睛想使劲儿看清楚眼前景象的贺家父子们,面色一变,赶紧避开视线匆匆的道了句“对不住你们——”,然后抢了狱卒的先,径直往最深处最远的牢房走去。
“他们可以自己选牢间?”贺尘花撇撇嘴不服气的冷眼看着走远的五个人。
“花花!他是你们的姑父——”
“哼,是姑父又如何,依旧会害我们——”
“住嘴!”贺仁猛的喝住贺尘花,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在朝廷,身不由己——”
几个儿子默不作声的互相看看,认命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忽然——
“啊!!!!!!!!”
墙东边儿猛的传来阮卫怜的惊叫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惊吓惊讶。吓的墙西边儿所有人冷不防的哆嗦了一下。虽然看不见景象,却能达到触目惊心的效果!
“夫人!夫人!怎么了?!”
“娘!你见鬼了还是鬼见你了?!”
“夫人!你快快作声!千万别吓我啊!!”贺仁使劲的往外探,只差没把脑袋卡在护栏中间。
“洛、洛洛!!!洛洛来陪我来了!!洛洛来陪我来了!!”墙东边儿传来阮卫怜惊吓又惊喜的声音。
“噗——”贺尘月一惊,口中的汤全喷了出来。
“什么?!!!!!”贺尘雪猛的跳起来,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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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牢房中,洛洛那清脆稚气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紧不慢的讲述着自己被送进大牢的前因后果……
“都是我笨——”洛洛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懊悔的低头忏悔。她不该把那遗诏一把火烧了的……
可是不烧的话,贺家就会遭殃啊……
但是烧了的话,会害了几位大人……
然而不烧的话,还可能会被坏人抢走啊……
但是烧了的话,人家的“满门”会不会被她害惨……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不管烧还是不烧都会害人……
再者,即使真的说出真遗诏被烧的事情,如今“烧”无对证,无凭无据百口莫辩,她拿不出真遗诏,朝廷与皇室就不会相信她……
于是……在她还没想好是否要说出真相之时——她已经成了爹爹的同谋,被定了欺君之罪……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虽连累了五位大人,还好没把他们的家眷搭上……
“原来如此——”阮卫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了口气,摸摸洛洛的脸蛋:“真是难为你了,为了我们贺家,却害了你自己——”
“……”洛洛内疚的抿着嘴摇摇头。
“洛洛!”忽然墙西边儿传来贺仁有些激动的声音:“贺伯伯在这儿谢你!他日若能有命走出大牢!贺伯伯一定好好谢你!”
“嗯!贺伯伯不需客气!”洛洛红着眼睛,放开嗓子喊道。
“这下可好!我们全进来了!也不知顺了谁的心意!估计有人正躲在哪儿偷笑呢!”贺尘花凉凉的端起清水喝一口润喉。成天这么隔着墙喊话,对嗓子实在不好……
忽然深处传来一声更为激动的喊声:“正是!!贺大人!老夫也是如此想的!一定有小人从中作梗!!”凤恒德气愤不已的站在牢房中。
“……”
“……”
洛洛心中猛的一顶,眼前闪过一双戾气冰寒的眼眸。在暗中偷笑的人?是司夜南……还是
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