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她的人是我——”
两天了,洛洛一直在想这句话。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连做梦都能梦见司夜南幽幽的对她说:“我害死了端端的娘——”,吓的她浑身冷汗,猛的惊醒过来。
“夫人——”轻轻的声音将洛洛的注意力唤了回来,宫婢俯身作揖:“车撵已经准备妥当,夫人要即刻启程吗——”
“嗯——”洛洛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随意的查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挥退了准备上前替她打点发饰的婢女:“现在就走吧,早去早回——”
“是——”
最近的后宫和朝野可谓史无前例的热闹,为了册后和女官两件事,所有人都争的不可开交。而作为两件事情的同一当事人,洛洛自然成了最醒目的焦点,走哪儿哪儿亮。前一日言鹤祯上的一道折子,凤止容二话不说便准了,那便是准许洛洛回钦州省亲。
车撵不疾不徐的穿过宫城,往不远处的钦州而去,十几个宫婢与护卫安静的随行左右,场面似乎不如当初进宫时那样风光,也不再那么招摇,以至于在言府大门前停下时,洛洛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奶奶微蹙的双眉。
她老人家那么看重“言家的脸面”,这样的排场一定是觉得丢脸了……
洛洛无所谓的笑了笑,依旧是满身飘飘然的好心情。在宫里住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如今重新看见宫外的街市、宫外的摊铺、宫外的天、宫外的鸟、宫外的人,竟有豁然开朗的爽快感觉,似乎这一刻才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皇宫……
成群的下人候在言府门外,静悄悄的不敢出声。不仅是因为洛洛,更因为眼前垂手而立神色肃穆的大人们。
洛洛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有些惊讶。场面挺大,除了爹爹与傅伯伯,连执吏署位高权重的的几个老臣子都站在那儿,还有掌工部的王秉承大人,他不是仁王殿下身边的人吗?竟然也来凑热闹……
下人们跪地一拜,然后依序退到一边,几个老臣子该请安的请安,该还礼的还礼,两下磨蹭,光在门口便耽误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明赤郡主不远不近的站在门边,有些愣神的看着洛洛,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惜这样的场合实在没有她出口的机会。
“洛夫人,请随臣来——”顾不得寒暄,也没时间看家中的亲眷,洛洛便已经被面色凝重的言鹤祯一路带进院中,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都默不作声,好像谁死了似的,一点也不像省亲。洛洛无聊的如此想着,循步而过,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心中微动,有些想哭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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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的灯火阑珊,一室的皇室宗亲,这场美其名曰“省亲”的东西,事实上不过是老臣们继续争议册后和女官的场所。之前费尽唇舌却无法令圣上改变心意,那么如今只好找洛洛帮忙了……
……
……
“所以夫人,重设女官一事不仅有负先帝之意,更触违皇室祖制,臣斗胆谏言,既然圣上素来玩兴重,孩子心性未减,此事还望能由娘娘亲自婉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能让圣上体会到其中的严重性——”
“我?”洛洛转了转眼珠子,猜不出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们脸上的傲气和自负却告诉洛洛,这些人一定想到了对付凤止容的办法……
“是!夫人不必担心,此事不需夫人一人担起,皇室手中握有先帝当初的秘诏,只要此遗诏公诸于世,天下百姓皆会群起而反女官之制!只是密诏只能是万般不得以之下才能公诸于众,在此之前还望夫人能有机会将其携入宫中,让皇上过目,若他依然一意孤行,那么到时我们自然也不需再顾虑什么……”
“这样啊——”洛洛犹豫的看了看自信满满的一干臣子,有些好奇:“既然大人们手中有如此大的筹码,为何不早早呈交皇上,或许皇上早就答应了——”
“这——”执吏署最老的老臣子捋了捋长长的白须,谨慎的扫了一眼门窗四处,确定无可疑的影子才轻声回复:“夫人有所不知,此事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宜宣扬,臣等入朝面圣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被私下接见的机会,所以才会劳动娘娘隐秘的将其带进宫中交于皇上过目——”
“……”
“夫人不必顾虑什么,如今凤朝的皇室宗亲皆仰仗夫人之力,皇上也断然不敢对夫人怎样——”
“……”洛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言鹤祯,将绣着金丝的锦帛接过来,摊在膝盖上,只看了一眼,不禁浑身一凛。怎么会有这样的遗诏?!这不是摆明了要把贺家害死才罢休?!!仅仅为了凤氏一族的荣华与权利,就要陷凤止容和贺家于不义?!!!王八蛋!!!!!
“夫人意下如何?”
“我看不太懂,这个真的有用吗?”
“夫人不必担心,只需将其交给皇上过目便行,此中缘由夫人也不需花心思追究——”言鹤祯面无表情的解释,一抬头,却蓦地抓住了洛洛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不禁浑身一僵,错愕的愣住。洛洛她在厌恶什么……
“嗯,我会转交,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是皇上执意留下,我也不敢违抗,那岂不是——”
“呵呵,夫人果然心思细腻——”白须老臣笑着走进一步,略带赞赏:“夫人没看出来吗?此锦帛崭新如初,怎可能是当初的遗诏呢,这是昨日拓印的,真正的遗诏在这——”说罢指了指装遗诏的长盒,外头套着一层暗黄的布套,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布套上若隐若现的金丝:“遗诏真假,皇上自然一看便知,不会强行扣下的——”
“你、你们——?!”竟然把先帝的遗诏糟蹋成这副德性?!天呐!!
“情非得已,要知道这几年来遗诏不是没有被人盗走或抢走过,此事防不胜防,即便放在再隐秘的地方也不可避免,所以老臣才会想到这万全之策,即便被人盗了去,也可在掩人耳目之下将它夺回来——因为两方交锋争夺之际,在意的自然是布套中的遗诏,即便外头的东西被人扯走他们也不会留心——”
“……”
“夫人要千万留心,虽然宫中比宫外安全,但还需提防图谋不轨之人,若当真遇到私盗抢取遗诏之人,只需记住对方的一招半式或者身形特征,臣等自然有办法追查到下落——”
“……”好厉害,能如此自信满满的夸下海口,看来他们对于追查抢取遗诏之人并抢回遗诏“布套”的经验很丰富。
“嗯,洛洛会尽力——”搞砸的……
“臣等叩谢夫人!”
“不用,不准跪!”洛洛猛的喝令住几个正准备跪下大谢特谢的臣子,心虚的笑了笑:“大人们品阶不在洛洛之下,随便跪会让我折寿的——”
“夫人——切莫丢了此物——”沉默许久的言鹤祯忽然开口,犹豫的看向洛洛,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是他想多了吧,这孩子即使再倔强再任性,总不会胡闹到不分轻重的地步,若是随便将遗诏丢了,她、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脸欣慰的大臣和宗亲们终于满意的笑着离开了言府。好累的省亲,没一刻休息的功夫……
洛洛重重的疏了口气,疲倦的伸了个懒腰,像被打蔫的茄子似的,有气无力的重新往车撵走去。难得出一趟宫门,竟然如此浪费了半日……
“小——呃,洛、洛夫人——”一声轻微的唤声从不远处传来。洛洛愣了一下,回头张望,看见乳娘正半喜半忧的站在廊角看她,她身后坐着的美妇,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像纸,连眼神也有些无力而涣散,竟然一点也没了以前的气势。
“娘——”洛洛吃惊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敢确定那真的是娘。
“洛洛——”不轻不重却凌厉威严的气势恰是时候的出现,言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将洛洛拦住:“天色不早,赶紧回宫吧——”
“娘怎么了?奶奶?”
“你娘近日身子不适,你是知道的,放心,皇上遣了御医日日来看,不是大病——”
“……”
“走吧,你娘也该休息了,别再让她劳神——”
“……”
话没说完,果然看见乳娘搀扶着明赤郡主慢慢的往回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吁————”同一时刻,正对门外的地方,一辆素质无华的马车不太惹人注意的停了下来。
“少爷,到了到了——”胖乎乎的老水伯挺俐落的从车上跳下来,笑呵呵的掀开车帘子,将他们家娇滴滴华丽丽的众少爷们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