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不比在家中,一切都要规矩行事切莫惹出事端,明白了吗?”
“嗯——”洛洛心不在焉的点头,避开一路暗窥的目光和宫人的怯怯私语,随着奶奶一起往御书房走去。
“殿下,长公主到了——”还未走近,就听见小太监诚惶诚恐的在书房外禀报。半掩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笑容温雅眉目和善的中年男子,眼眸有神,五官英挺,髯须更添几分书卷气。洛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如此一个陌生人,以后便是自己的夫君了吗……
“止青未及相迎,还望皇姑见谅——”凤止青稍稍随性的俯首一揖,笑着看了洛洛一眼,心中大略明白了几分:“皇姑若是有事相商,不妨先进屋与我说——”
“嗯——”言老夫人微颔首,带着些许傲气,似乎不怎么待见凤止青。
“言小姐若是在这儿待不住,不妨去花园中逛逛?”凤止青好脾气的笑看着洛洛,心底冀望这两个孩子说不定能在花园里碰个面。
“好——”洛洛笑眯眯的点点头,觉得此“未来夫君”笑眼温和的模样有些像贺家的大哥,不觉亲切了几分。
花园中种了许多花草,可惜并没有遮荫的树。一眼望去,百转迂回的亭廊倒是很精致,偶尔有几块流过水榭的假石半立在池水中——
“扑嗵————”一声儿,宁静中极不和谐的画面。
倩然娇俏的身影忽然以“膜拜”之姿朝前一扑,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洛洛呲着牙,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四处张望了两下,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吃痛的摸了摸摔疼的膝盖和手掌,拍干净裙子上的尘土,瞪着地上的罪魁祸首——一个小土包。
遍地的牡丹,却偏偏在这个地方空出一块儿鼓鼓的小土包儿,上头还钻出几根细细的须,越看越可疑。洛洛蹲下身,好奇的观察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拽了拽细须。“啪嗒——”一声儿,被拍实的土块松了松,掉下来一些,露出里头紫红色的半圆。洛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东西,觉得有些眼熟,索性三两下扒开土,把东西挖了出来——
倏然瞪大圆圆的眼睛,张着小嘴惊讶——
原来皇宫的地低下竟然埋着红薯?!
这种东西洛洛还是在贺家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那时候贺尘雪最喜欢抱着几个红薯芋头之类的东西放在火上烤,有时候烤完了却会被大哥和二哥抢去吃光光……
“喂!你干嘛?!”
“……”
抱着一堆纸和布帛的凤止容三步并两步的从不远处的石阶上跳下来,瞪着洛洛手里的东西:“你竟敢偷我的东西?!”
“……”
“皇、皇上——木、木头拿来了——”气喘吁吁的小石子从远处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堆生火的小木头。忽然看见土里头的红薯被人刨了出来,愕然的张口结舌:“你、你——挖我们的红薯——”
“……”洛洛茫然的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少年和他身后的小子,不太情愿的将红薯交出来:“哝,给你——”这人真是霸道,别人挖到的红薯他也眼红。
“……”凤止容狐疑的瞟了洛洛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却没再理她,兀自拿过红薯好好的埋回去,转头吩咐小石子:“你来生火试试——”
“喳——”
主仆二人有些笨拙的折腾了半天,一致觉得应该把火生在小土包上头,企图让火光的热气穿透土层将里头的红薯烤熟。于是,在洛洛看来便是这样的景象——
两个怪里怪气的人,青天白日之下,牡丹花圃之中,蹲在埋着红薯的小土包儿前,使劲儿的烧着纸,像极了清明时节的景象……
被冷落在一旁的洛洛没趣儿的撇撇嘴,转身又往花园里头走了两步,四处寻找着“小土包”类似物,企图再挖个红薯出来。花园这么大,总会挖到的,只希望到时那两个怪怪的家伙不会再把她挖到的红薯抢走才好……
于是,当凤止青、凤宜德以及王秉承三人谈完正事踱步走出书房的时候,便看到了如此“和谐”的画面——
牡丹花圃的东边,一主一仆正努力的煽着风点着火,一阵黑色的烟气窜上来,把他们呛的死去活来。牡丹花圃的西边,少女正蹲在地上,卖力的刨着土块儿,刨了半天只刨出一块石头,失望的叹气,转个头继续找了块儿凸出来的土开始刨坑儿……
“洛洛?!”
“皇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位位高权重风范大气行事沉稳的皇亲贤臣惊叫出声,各自朝自己的目标快步走过去。
“给我起来!!!”凤宜德脸色铁青的瞪着不成体统的洛洛,气结的说不出话。想她十几年来辛辛苦苦的亲自教导洛洛礼数规矩,把言家日后的声望都寄予在她身上,可是如今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活像村野俗民的丫头?!
“……”洛洛赫然一惊,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她从没见过奶奶生这么大的气,就算对当初的爹爹,奶奶也没有如此生气,气的眼中冒火,让人不觉退缩。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吓愣了一旁的宫婢。
脸颊上火辣辣的。那时候爹爹也是这么打娘的,娘也是这么打小冰的……
“皇姑?!”凤止青愕然的滞住,愣了愣,赶紧快步上前止住发怒的言老夫人:“您这是何必——”
“长公主,一切有话好说,小姐她也只是个孩子罢了——”王秉承尴尬的上前解围,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宜德长公主素来行事端稳举止得体,从没有失过态,没想到如今竟会为了这样的事而大发雷霆……
言老夫人稍稍一滞,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些余怒未消,却还是压下了火气,沉声看着洛洛:“你几时变得如此不懂礼数?想丢尽我们言家的脸面吗?”
“……”
“……”
“……”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各自僵在原地。
宜德长公主是皇室的长辈,是仁王与皇上的亲姑姑,又有谁敢在她气成这样的时候还插一脚进来,即便是凤止容和凤止青也必须顾及晚辈的礼数……
“老妇教导无方,让皇上见笑了——”言老夫人微沉气,有些不自在的转身向凤止容一揖。
“无碍——”凤止容笑着耸耸肩,眼波微动,隐去了心中的话。
“你的脸——”王秉承愣了愣,忽然瞧着洛洛左脸上微微发红的指印,以及那条虽淡了许多却依旧消不去的旧疤。难不成一掌还能打出一条疤来?
“咦?”凤止容错愕的指着洛洛,蓦地想起来:“你是那个在街市中喊‘非礼’的女子?!”
“非礼?!”王秉承表情古怪的一怔:“谁那么胆大包天?!”
“是啊,那登徒子还与这位小姐当街争执了许久——”凤止容抢着王秉承的话,笑呵呵的上前几步,正想再调侃洛洛几句却蓦地发现凤宜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识相的倏然停下话头,轻笑着挑挑眉,自动转开话题:“皇兄,你把她安排在了哪个宫?映福殿怎么样?”
“嗯,映福殿也好——”凤止青略一思忖便做了这个决定,一来是卖皇姑一个面子,二来也有些心疼这位小姐。宫中的殿阁多是按品阶不同各自分配,未受封的宫人顶多只能住偏殿,如今却把靠近皇帝昱清殿的映福殿赐给她,断然是份再大不过的皇恩。
“叩谢皇上圣恩——”凤宜德微一俯身拜首,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