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抱起来,过了一会儿身体又被放平,有人替她盖上被子。这时,她已经基本清醒了。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声响,她以为他走了,正要睁开眼睛,突然感觉一团热热的气息拂在脸颊上,然后,眉心印上了**的一个浅吻。顾子瑜怔在那儿,呼吸也不敢太大声,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向门外行去,然后门被关上了。她张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完全不受控制。这一吻,才是他的真心吗?顾子瑜却只觉满心说不出的苦涩。
终于,平息了泪意,她起床,走出房间。沈司墨果然还在客厅。没有点灯,月光晦暗,夜色中只有他指间半明半暗的烟头发出火焰色的光亮,青烟盘旋而上,凝结在他的眉眼之间。
看见她出来,沈司墨有一瞬的晃神。“你醒了?”
“嗯。你不是说想谈谈?”顾子瑜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有一瞬的睁不开眼。很快,她适应了光线,抬起头看向他。
沈司墨也看着她。“小瑜,对不起,我前几天才知道真相。还有,苏眉已经移民去了澳洲,不会再回来。小瑜,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神情是那样小心翼翼,满怀恳切。顾子瑜垂下眼,握紧拳头,想逼退涌起的泪意,可它来得那样猝不及防,顷刻便已汹涌,成串地砸下来。
沈司墨慌了,丢掉半支烟,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小瑜,不哭,不哭。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乖,不哭……”柔声哄着,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顾子瑜没有沉溺多久,很快就使劲推开了他。“沈司墨,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不起。”
“为什么?小瑜,你明明是爱我的。”沈司墨不死心地再去抱她,又被她推开。
“是,我不能否认,我没法忘记你。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去爱了,当我求你,算是放过我好不好?”
“你是怪我吗?怪我娶了苏眉是不是?小瑜,你听我解释,当时我真的气疯了头,加上奶奶去世,苏眉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承认那场婚礼是轻率了一点,也不能否认其中不乏向你报复的因素。但事实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并没有真的娶她!小瑜,我都可以解释给你听,再给我一次机会,当我求你,好不好?好不好?”
“我一直以为还有机会,以为我们之间不可能这样划下句号的,真的,我一直这样以为。即使在分开的四年多里,我也一直没有彻底放弃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沈司墨,这里……”她用手指着左心房的位置,泪眼朦胧地抬头直视着他,脸上一片苍凉。“真是累啊,这次是真的累了。我放弃了,沈司墨,我以为自己不会的,我也试过想要不顾一切去爱,可是原来那么难。记不记得昨晚那首歌,《Sometimes love ain’t enough》,我无法说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
“说到底不过是你怕了。可是,小瑜,你忘得了吗?我不信,不信你可以忘得掉。七年多了,这么长的岁月,你忍心一笔抹煞吗?”
“时间能见证、洗涤、过滤、淘汰很多记忆,最终留下来的只有那些刻骨铭心的部分。若有所待便是人生,若有所憾也是人生,沈司墨,过去那么多美好记忆,我不会忘记。但也只是记忆了,都已经过去。我必须向前看,我还要过往后的日子,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小瑜,你是决定与我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吗?可我做不到。没有你在身边,这漫长的日子叫我怎么熬?我过不下去!求你,回来好不好?小瑜,我不能没有你的。”
“不是。没有谁少了谁就过不下去。沈司墨,没有我,你会过得很好,甚至更好。但另一个人却是真的会过不下去。我欠了他一大笔债,还都还不清的债,你明白吗?”
“所以你待在他身边,用这种方式还债?可你不爱他!不爱他,你懂吗?这样的还债有什么意义?”
“不,也不能算之为单单的还债。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是他给了我温暖。我记得有一句话,人的软弱应该得到上帝的怜悯与了解,任何有生命的人,都不应该鄙视爱的俗世快乐。我不是不贪恋这样温情的人间烟火。沈司墨,我与你隔着的是前尘往事,是关山之遥。我已经不再年轻,我惧怕再过脚不着地的生活了。你懂吗?”
“我不懂!我也不要懂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小瑜,你扪心自问,你真舍得?”
“我……”顾子瑜顿了一顿,看他一眼,仿佛被他这样热烈的目光灼伤,受惊般仓惶低下头,“我不能这样自私。”
“那我呢?你也欠我的。小瑜,难道你不是欠我那么多年?你也欠了我的一辈子!”沈司墨抓住她的肩膀,由于激动,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微晃。
顾子瑜想的却是,如果爱情也可以这样摇出来多好。银货两讫,情债两清,互不相欠,从此各走各路。
“我不欠你。从18岁到25岁,沈司墨,我最好的年纪都用来爱你。说得再露骨一点,我最珍贵的都已经给了你了,包括Dennis,你还想我怎么还?”
“最珍贵的?如果你指的是你的身体,顾子瑜,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稀罕!我要的不止你的人,还有你的心,你的一辈子,你懂不懂?”
“我给不起。”顾子瑜板起脸,偏过头去。“为什么总是这样,你看,说着说着我们又会吵起来,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不合适。任何感情都是一样的,一旦破坏了,想重建总是很难,难得让人想想都觉得不胜其烦。”
“可我不觉得烦。客气忍让怎算真爱,肯吵架才是!小瑜,我们就这样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不好吗?”
“沈司墨,你真是会绕圈,我不想跟你说话了。”顾子瑜顿感一阵无力。气氛转变地诡异,一下子又从凄凉悲伤转到了无奈滑稽,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啊。顾子瑜哀叹。
最终,两人没有就这一话题继续深聊。彼时天已微亮,差不多五点光景了。顾子瑜坚持要回去,沈司墨没办法,只好驱车送她。
“感觉像是把你送回敌营,真不爽。”沈司墨边开车边咕哝。
“沈司墨,你别这样。我跟你就当朋友不好吗?我真是累了,你别逼我。”顾子瑜无力地说道。
“小瑜,我也希望你明白,我是不会放手的,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再逼得狠一点。”
“好啊,你试试看,我转身就可以跟慎言结婚。”顾子瑜狠狠地威胁道,随即想起了什么,在小包包里翻找了一阵,将蒋慎言送的那枚戒指拿出,套进无名指,在他眼前晃晃,“看见没有,求婚戒指!”
沈司墨闻言来了个急刹车,车轮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叫。顾子瑜本能地去捂住耳朵。沈司墨眼疾手快,拉过她的左手,迅速拔下那枚碍眼的戒指,按下车窗丢出去,然后迅速发动车子,猛地向前飞驰而去。动作一起呵成!
顾子瑜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饷,终于想起要发飙:“沈司墨你个大白痴!无耻大混蛋!你给我停车!”
沈司墨斜睨她一眼,故意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将车开成S路线,引得顾子瑜失声尖叫。“就是不停!你要戒指,我赔给你啊!Cartier还是Tiffany,随你挑。”
“你……神经病!那是别人送我的!”顾子瑜气得跳脚。
“正因如此我才要痛下毒手,你不懂吗?情敌!现在我和蒋慎言是情敌,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女人戴上情敌送的戒指?”沈司墨说得正经八百。
“你……完了,上帝啊,让我死了吧!”顾子瑜哀嚎,怎么会这样?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沈司墨,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你重新开始的?”
“你没有啊,所以我这不是在追么?小瑜,我发现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好好追过你呢。正好补上,我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收获你的芳心。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司墨,你确定你没吃错药?这不是你的风格呀。你别这样,我说真的,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说白了,我已经是个有主的人了。”
“我也是认真的!你以为这种事能闹着玩的?还有,我不管你是有主没主,你们这不还没结婚么?再说,就算结婚了,我追求你也是我的权利和自由。”
“那我拒绝你也是我的权利和自由!”
“是啊,所以我们就耗着吧,看谁斗得过谁。咳,毛爷爷说得好啊,与人斗其乐无穷!尤其还是一火星人。不过,小瑜,你体力一向不如人意啊,更何况对手是我,你确定还要负隅顽抗?”
“你……简直无赖!我真是疯了才会理你!”顾子瑜气得发抖,只好压下怒火,撇过头去装睡。
沈司墨得意得一笑,放缓车速,一边还要拧开车上的音响。天都帮他,刚好是那首《一步之遥》,他们的love song啊。
顾子瑜倏地睁开眼睛,看到他脸上得意的笑,又愤愤地白他一样,闭上眼睛,恨不得耳朵也能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