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瑜被他弄得有点懵。不过,正好,瘟神终于走了,世界太平了。她大舒一口气,在边上的大堂沙发上坐下来,撑住头休息一会儿。不到半分钟,等这一阵疲意稍稍缓过,她打算下楼回家去了。
刚要起身,忽觉眼前一黑,沈司墨去而复返,这会儿正俯身压下来。“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走。
他在前面踏着大步,顾子瑜只能一溜小跑跟上。虽然穿的是雪地靴,可总归是微醺状态,加上大理石地面有点打滑,堪堪跑了几步,险些摔跤,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沈司墨你这神经病!你想摔死我啊!”趁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奋力甩开他的手,退开几步。“你喝多了吧?干嘛,想拉我陪葬?”
“是吗?我倒是真想。顾子瑜,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掐死你!”见她圆目怒睁,他又微微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放心,我没喝多少。你看我的样子像喝醉吗?”
顾子瑜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只见他两只眼睛分明布满红丝,却又是那样眼神灼灼,这下她自己倒是有点迷糊了。“我看不出来。反正我不要你送,我自己会回去!”
“你给我闭嘴,一身酒气,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沈司墨拉下脸来,吼完又觉得语气重了,忙放柔声调补上一句,“忘了告诉你,Dennis跟我一起来的。现在就在酒店,怎么,你不想见见他?”
被抓住了软肋,顾子瑜也只能乖乖被他拖着走了,但是仍拒绝被他牵,执拗地与他保持一步距离。
不知是不是天要帮他。电梯行至一楼,突然不往下走了。出来一看,才知故障,两人只好走楼梯下地下一层停车场。
“乖,你喝了酒,我牵你下楼。”沈司墨压下得意,对望着楼梯踌躇的顾子瑜说道。
顾子瑜有个习惯,尽量避免走楼梯,尤其是酒后。因为她总担心会从楼梯上掉下去,摔掉两颗大门牙。加上去年过年时Dennis的楼梯意外事件,她更是对楼梯有了根深蒂固的恐惧症。这时不适合逞强,她只好识时务地伸出手。
沈司墨牵着她,心里满是甜蜜。真好,她又在他身边了。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他尝试过了,最终发现根本做不到。看吧,他不是没有努力,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没法责怪自己。这种时候,沈司墨有种耍赖般的强词夺理。
停车场的冷风袭来,顾子瑜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沈司墨边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边叨唠:“要风度不要温度,谁让你大冬天的穿那么少!”
顾子瑜别过肩膀。“不稀罕你的衣服!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别闹了,披上!等会儿感冒你就哭去吧。放心,我比你耐寒得多。”硬是将那件西服裹在她身上,双手还不肯放下,顺势拥着她往前走。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微微笑着贴近她耳朵说道:“怎么,你这是在担心我?”
顾子瑜惊讶地侧过脸看他。“沈司墨,士别三日果然要刮目相看了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多的?”自多,自作多情的简称。
“嘻嘻,还不是跟你学的。”拿出车钥匙一按,一辆簇新的黑色奔驰应声亮起了车灯。“好啦,上车吧。”
顾子瑜正要好好打量打量新车环境,沈司墨已经扶着车门,将她半推着塞进了副驾。她还没回过神,就见沈司墨已然坐进了驾驶座,又俯身向她这边挤过来。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顾子瑜警觉地挺直腰板,浑身汗毛竖起,就这么微皱眉头盯着他越来越近的俊脸。
其实沈司墨只是想替她扣好安全带,但见她这副警戒状态,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又不觉好笑又气愤。他勾勾唇角,故意贴着她的身子,动作极缓,慢镜头似的。
顾子瑜本已打算出手,蓦然醒悟他不过是替她系安全带,堪堪止住动作,眼神慌乱地挪开,身体更为绷紧。跑车空间本就狭小,加上两人贴得那么近,顾子瑜顿时泛起满身不自在,大冷天的,她甚至感觉鼻尖都微微沁出一层薄汗,于是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吼了声:“好了没有?”
沈司墨抬眉,微微一笑。对顾子瑜而言就分外的刺耳了,隐隐,不,明显带着轻薄的意思,于是她更加怒目而视。
沈司墨于是更加得意开了,眉梢耸动,眼角一弯,顿时折射出万丈星光,微微启动薄唇,一句话说得慢条斯理:“有什么关系?”
顾子瑜的脸蹭地一下就烧红了,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吐出却是恁的轻佻。诚然,比这亲密几万倍的举动他们都曾有过,可境况不同了,他们之间早已不复从前,所以这样的话、这样的举动,在如今看来却是叫她无端难堪。她僵直脖子,愤然道:“神经病!”
沈司墨斜睨她一眼,也不辩驳,终于慢腾腾也扣好了那个早就摸在手心的安全扣。完了也不动,保持这个姿势定定看着她。
顾子瑜被他半个身子压住,一时动弹不得,被迫闻着他身上的烟草气、酒气,还有属于他自己特有的那种混合了阳光和树木香气的淡淡味道,停车场的灯光从侧面打进来,在他半边脸上打下一层阴影,目光里满是缱绻,掩不住的意态风流。
她觉得阵阵发晕。太近了,近得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浓密的眉毛、眼睫毛,青青的胡渣。他的呼吸热热的吐在自己的脸上,幽深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深深锁住她。她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的节奏,心跳却愈发剧烈起来,静谧的空间里几乎可以听得见“砰砰”的撞击声。脸也不争气地红了,一时间她竟说不出话来。
沈司墨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晃神和迷乱,微微一笑,正要吻下去。怎奈某人的眼神霎时变得澄静清明,沈司墨暗叫一声“雪特”。她竟然不为美色所惑!
“啊”地一声,车里传出一声尖叫,沈美男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弧线漂亮的下巴上顿时多出一排深深的牙印。“顾子瑜!!!”
“小样儿,干嘛?美男计对我不管用!”顾小人得意洋洋地吹起口哨,“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旋律清晰明亮,简直出神入化,边吹边还面带张扬的笑,嚣张得不成人形。
车内的暧昧气氛顿时消失殆尽。沈司墨一口气噎在那儿,又发作不得,只得灰溜溜地发动车子,猛踩油门,并十分恶意地把车顶蓬打开,吓得顾子瑜不顾形象地频频尖叫。
好不容易某人良心发现,关上顶蓬,速度也慢了下来。顾子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沈司墨你作死啊!有本事开F1去,在这儿吓我一弱女子干嘛?没出息!”
“是啊是啊,我没出息!只会吓您这位‘弱小’的顾大胆女士。”沈司墨好整以暇地回敬。她还弱女子?
顾子瑜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沈司墨!大猪头!人身猪脑!你干嘛不回山里养猪算了!”
“也好,劳动不分高低贵贱,再说最近猪肉不正涨价么?”沈司墨饶有兴致地点头道。
“白痴,猪肉涨价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现在猪肉每斤跌到十块以下了好不好?”
一路嬉闹,气氛不经意地就和睦了起来。到了酒店,顾子瑜终于又忍不住开始发飙,因为Dennis根本不在!
“沈司墨!你怎么解释?”顾子瑜叉腰大骂。
“小瑜……”沈司墨凝神看着她,语气竟有些疲惫。“放心,Dennis跟阿南在一起。我不过是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顾子瑜这下也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太平气氛顿时散去,她有点茫然。“我饿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虽是岔开话题,倒也并非瞎编,她的确饿了,吐过以后胃中全空,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海鲜盛宴统统孝敬了垃圾桶。
沈司墨也实在饿得很,空腹喝了一些酒,从中午开始他就没进过半点食。“好吧,我叫个room service。披萨,还是粥?”
“粥吧。”顾子瑜也想到了他的饥饿状态,不禁有些暗暗的得意。“沈司墨,你可是饿过了一年的人了。”
“还说呢,也不知是谁害的。”沈司墨打完电话,转过身来低声埋怨了一句,末了,又定定看住她,“小瑜,你瘦了好多。”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忙笑谑道,“怎么,都已经是白骨精了,你还想做什么?白骨吗?”
顾子瑜翻个白眼,懒得跟他斗嘴。其实,心里也是明白的吧,他不过是在尽力渲染一个轻松的氛围,好教两人不至于太过剑拔弩张。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竟然要这样小心谨慎。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粥和小菜,两人像饿死鬼一样稀里哗啦一顿饕餮。吃饱喝足,顾子瑜明白,是要面对的时候了。可是,她真是不想啊,这样平和安谧的氛围,她还想多感受一会儿,于是合上眼把自己埋进沙发,向下滑几分,尽量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沈司墨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她身边坐下来,调整一个最舒适的坐姿,然后将她环过来,放在腿上。
顾子瑜也懒得反抗,这男人总有本事教她就范。算了,也实在是累。于是她安心地闭上眼睛,枕在他腿上憩一会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