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到阿姆斯特丹,就没有道理不去看看附近那座号称欧洲最迷人花园之一的库肯霍夫花园。就像穆斯林心心念念着要去往麦加圣地,爱花之人每年亦像朝圣一般来到这里,倘佯花海寻觅花魂。
一家三口选了一个大晴天的早晨,将此作为阿姆斯特丹之行的最后一站。
“什么叫繁花似锦?什么叫花团锦簇?什么叫千娇百媚?这就是了!”顾子瑜开始了新一轮的抒情。
沈司墨和Dennis貌似已经麻木了,笑而不语。
但见入眼处,姹紫嫣红,井然有序的花海,苍翠的树林、碧蓝的湖水、优雅的天鹅点缀其中。顾子瑜评价此为“先声夺人的气势,一开始就紧扣人心。”
三人选择了乱无头绪、瞎走一通。因为无论你往哪里走,总是被这一大片万紫千红包围着。实在累了,又去园中巨型风车的观台上赖着,大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顾子瑜顺便教了Dennis一句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特地,将郁金香作为压轴大戏。顾子瑜十分文艺地形容它:艳丽逼人,盛满怒放的热情,诠释一种震撼人心的奢靡。
再多的笔墨都难以形容郁金香所带来的那第一眼的惊艳,红的似火,白的如云,黄的像缎,更有深蓝、粉红、浅紫,几乎要穷尽人间颜色。且各成一块,次第排开,看不到它的来处,尽头更是在视野之外。最令三人着迷的是高地上的那一片黑色郁金香,孤傲俯视脚下争奇斗艳的热闹,犹如凌波仙子一般,静卧于流水潺潺处,更添一份深邃、冷艳与诗情画意。
赏花归去足留香,三口之家心满意足地为此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顾子瑜总结十日的阿姆斯特丹之行:酣畅淋漓,动人心魄。再待下去,只怕欲罢不能。
午后。离境。乘坐的飞机驶离大地,来去匆匆,徒留一份意犹未尽的怅然。
“别了,阿姆斯特丹,你是我的福地,是我最快乐满足时光的载体。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顾子瑜合掌于胸前,默念,阿门,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不,此刻,她的的确确是一名真正的信徒。信奉爱情,或者,幸福。这一刻,她相信自己已经得到,然而,谁又能猜到,不久以后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原来,人的力量如此卑微,我们不过是跳梁小丑。
“Dennis,快看,好大的棉花糖!”顾子瑜兴奋地指着机窗外如棉絮般平静而安宁的云朵,大叫。
“土鳖!”父子俩异口同声。
顾子瑜哑然,许久,终于蹦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止戈’为‘武’。”见两人皆以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她,又接上一句,“所以,我们不难看出,中国的武术精神底蕴,其实是止戈,而不是动干戈。我们应该‘致中和’,崇尚中庸之道,而不是厚此薄彼。”
这下,Dennis终于明白矛头是指向他的了。“妈咪,我没学过四书五经,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何况,你不是一向以为‘人之初,性本恶’,因此,对于未经开化的我,你实在不该如此多苛责呀!”言罢,斜眼看向沈司墨,后者回以一记欣赏的眼神。
“怪只怪我对地球人仍然抱有信心!我以为,人性虽然凉薄,母子天性总不至于磨灭。谁料你如此良心全泯,轻易就倒戈相向,枉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到这么大!”顾子瑜作痛心疾首状。
“妈咪,你来自火星,爸爸直属地球,别人混血,我混星球,简称混球,so……”Dennis的贫嘴功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嗷~空姐,有没有鸡蛋、鸭蛋、鹅蛋、皮蛋、鹌鹑蛋、恐龙蛋?”顿一顿,“越多越好!我要给这不孝子准备一道‘超级无敌大混蛋’!”见Dennis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顾子瑜恶狠狠地说道:“就该把你许给思屁她女儿!”
她开始回忆昨晚与思屁的越洋电话。这些年,思屁真正可谓是夫唱妇随。刚认识的时候她在广外读研,她男人则在中山大学读博。后来他留任中大,今年思屁又考到那儿继续读硕。顾子瑜怎么也没想到,风风火火的思屁会一路“学无止境”地念到了硕士,照这么发展下去,没准到时还真要继续往灭绝的道路上前行。幸而,她们家钟先生已经接手了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要说思屁吧,一如既往地彪悍着,她要真能做个斯文败类,顾子瑜也就懒得说她了。可她与“斯文”二字之间,硬是横着一道辽阔得足以装下一整个银河系的鸿沟。还博士夫人呢,嘁,根本就一女流氓!看来钟先生的家教实在有待改进,顾子瑜怀疑,有这么个老婆,他如何能在学生面前立威?
终于回到了北京。沈司墨第二天就回了瑞仕上班,当天下午,追随两年多的张秘书被调往人事部任经理。总裁改选女秘书的消息如一声惊雷,顿时将整座瑞仕大厦震了个人仰马翻。
正式、非正式的瑞仕女职员,纷纷挑选最得意的一张两寸照,小心翼翼、满怀希望地贴上连夜精心赶制出来的简历表,然后,纷纷投往人事部。新官上任的张秘书,哦,现在应该叫张经理,饶是跟着沈司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会儿也给这足以将他活埋的简历表给震晕了。这架势,皇帝选妃也不过就这样了!
顾子瑜收到徐向明的告密,正琢磨着怎么鼓动沈司墨顺势搞个“瑞仕之花”的海选,她甚至细述了一整页外形、才艺、素质三相结合的评选标准和细则。
沈司墨下班回到家,就见顾子瑜殷勤地扑上来。“亲爱的,你回来啦?”
浑身鸡皮疙瘩瞬时掉满地。突然,徐向明鬼鬼祟祟出去打电话的一幕在眼前滑过,他恍然大悟,随即挂起一个微笑。“怎么?收到情报了?”算你聪明。
“是啊是啊,沈司墨我跟你说,我已经把海选细则都拟定好了。到时候可不可以让我也占个评委席?”
“什么评委席?你到底在说什么?”沈司墨一头雾水。
“你不是正在选妃?啊,不对!我的意思是瑞仕今天不是正式开始海选总裁秘书了?”
“徐向明是这么跟你说的?”沈司墨咬牙切齿地问道。
“对啊,他说你很快就会有个女秘书了。现在瑞仕上下只要是个母的都已经递交了申请报告!放心放心,我不会吃醋的!工作需要,我明白的,工作需要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但没吃醋,还十分贤惠地为此拟定了一整套的评选细则?”见她点头如捣蒜的样子,沈司墨更加急火攻心,“看不出来呀,顾子瑜,您还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姑娘呢!”
饶是顾子瑜再迟钝,也闻得出他语气里的火药味了。怎么回事?难道她大方过头了?“嘿嘿,嘿嘿,沈总,您消消气,来罐冰镇王老吉怎么样?小的哪敢擅作主张呀,一切还不是全凭沈总您做主!”
“全凭我做主?”沈司墨语气不善地反问。
“是是是,若有什么要小的效劳的地方,沈总您尽管发话,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吗?那好,死而后已就不用了,明天开始,你正式出任瑞仕的总裁秘书一职!”沈司墨抛下这句话,就抬脚往餐桌走去,嘴角笑意不明。只余顾子瑜愣愣地杵在门口,久久合不上下巴。
最后,好说歹说,甚至不惜使用美人计,最终,顾子瑜将上班期限拖到了从广州回来之后。
接下去的日子就过得十分惬意悠然了。沈老太太几天前正式出院,应她要求,一家人搬去她的庭院住上一段时间。沈司墨上班,Dennis上学,白天只有顾子瑜和沈母时时陪在老太太身边。三个人,三代人,在相处中渐渐和睦融洽,日趋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嫡亲的祖孙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