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墨正陪儿子下围棋,接到电话迅速赶了过来。推门而入,见她仍窝在沙发里,表情淡淡的,心下一登。这不是他认识的顾子瑜。顾子瑜该是憨傻娇俏、该是毒舌无赖、该是快乐简单的,这样淡然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实在不该属于她。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她?
“我想过了,也许,我们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顾子瑜撇过头看窗外的海景。
“干嘛不看着我说话?”沈司墨感觉自己的怒火“蹭”一下窜至脑门。这女人太具备让他失控的本事了。他的手在裤袋里紧成一个拳头,脸上却尽力维持着风淡云清。
“不敢。看着你我心里发虚,怕你一个冲动就把我捏死了。”其实……是真的不敢面对你,怕自己的眼神泄露太多心事。顾子瑜在心里想。
“不要给我搞笑!告诉我,我要听实话!”他的确很想捏死她。
“何必呢,沈司墨。太久了……我不认为再走在一起是个好主意。我承认,看见你,我还是会心悸。只是,我已经说不清楚这还是不是爱了。我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也许,只是因为那个一直没有得到的完美收场,我才始终耿耿于怀。”
“你还是不肯相信。”沈司墨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无力感。这些年纵横商场,即使面对再大的压力、竞争、逆境,他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感到无能为力。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极懒的人。与你在一起,我很累。人们常说,爱一个人如果不是全部,那就等于零。我喜欢与你在一起,但却无法承受与你在一起所要经历的重重考验。并非不能,只是不愿。一段感情如果需要那么磨难重重,也许连天都不那么祝福,那么我情愿放弃。”
“我现在在想,当年我妈那20万是不是刚好给了你逃开的理由。顾子瑜,人不能这么自私。在你作这些决定时,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你的知难而退又置我与何地?我承认,我们在一起要经过的磨难的确不少,但是,你有想过信任我,把一切问题都交由我去应付吗?或者退一步,你有想过要和我一起去面对吗?未战先退就是你对待感情的态度?顾子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之所以到今天这副田地,也许根本就是你的问题。”
“我从未否认这一点。一切咎由自取,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她的声音低低的,有隐藏的哭意。
“可我不愿意!事关两个人,恐怕不是你做得了主的。”沈司墨怒极反笑,末了,阴鸷地看了眼明显微怔住的顾子瑜,甩门而去。
沈司墨要到今天才终于看清顾子瑜的真性情。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有所保留的,直至现在摊牌时刻她方才显露内心最深处的一面,这算不算是他的悲哀呢?可是,有一句话她说得很对,爱一个人如果不是全部,那就等于零。他还爱她,这一点他从未否认。既如此,她究竟隐藏着多少他所不知的一面又有何干?他爱她,自然爱全部的她。
顾子瑜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良久,低头一阵苦笑。这个别扭的男人!真不知他在想什么。刚刚那句话,她听得出他是强压着火气。只是,在她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他不愿意?那又怎样呢,感情世界本就是一方喊停就可以终止的……游戏吗?这两个字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甩甩头,顾子瑜尽力挥掉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心虚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他在一起,她总会隐隐觉得对不起他,愧疚和心虚时常充斥着她。彼时,她反复思索仍不得答案。而现在,在对他坦言了最内心的想法之后,她又似乎有些明白了。
还要从她是怎么喜欢上沈司墨开始说起。那时,她被室友反复拖去卡卡咖啡“相亲”。见了很多人,蹭了很多饭,奈何她大小姐就是一个都没看上。室友埋怨她太傻,比顽石还难开窍。最后,终于都对她这块朽木绝望了。其实她怎会不明白,只是,单凭一张脸就看上她的男生,又怎会是她所爱。她只有更加卖力充傻装楞。
会注意到他实在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他总是一个人,很巧地每次都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有想过会不会是因着她的缘故,但是每次看他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又马上否定了这荒谬的想法。
善良,沉默,干净,低调,独来独往,当然,还有英俊,符合她所欣赏的人的全部条件。因着这份好感,于是有了那次的拼桌,意外抽中了大奖,然后顺理成章地熟识了起来。越是相处,越觉倾心。于是,趁着沸沸扬扬的绯闻和十一的厦门之旅,她向他迈出了一步,而他,也回应了那一步。
后来,张扬常笑她笨,由着阴险奸诈的沈司墨一步一步引进圈套而浑然不自知。她笑笑不回应,若是自己不甘心被他设计,又何来那么顺利?相爱的两个人常常会有所谓命中注定的感叹,其实哪有什么是注定的。所谓不谋而合,所谓心有灵犀,其实多半皆属人为。
沈司墨无疑是优秀的,人人都道顾子瑜时来运转,传说中的灰姑娘大抵也就如此了。顾子瑜自认优点不多,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脸皮够厚,属于一个导弹轰不破那种。她倒实在不觉得自己高攀了,相反,她认为沈司墨跟她在一起实在是颇有眼光。
为什么?且看:传闻中,沈司墨是冷静睿智寡言低调的王子,颇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自认火眼金睛的顾子瑜,一开始也是这么看的。可是,随着二人走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顾子瑜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王子?啊~呸!那厮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而且还是一特级纯种大尾巴白眼狼。顾子瑜于是成日感叹自己当初瞎了眼。天可怜见,瞎倒是没瞎,只是在这频繁的长吁短叹中,也不知为什么,她的视力竟生生由两点零退成了两百度。顾子瑜于是彻底郁闷了。看来,老天不但有眼,还有耳。
顾子瑜很懒。恨不得投胎成一只无尾熊,成日挂在尤加利树上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吃的那种懒。那会儿,天开始变得很冷,顾子瑜于是就在床上生根了。基本上,除了一些实在逃不了的课和解决人之三急,她是死也不会下床的,就连一日三餐都基本靠室友出于怜悯或是看不下去,顺道给她带上来的。
就是这么一个懒惰胚,冠上沈司墨女友名号以后,被逼着一日三餐加夜宵都要亲自出门去吃。为何?因为,她狠,沈司墨比她更狠。
一日,沈司墨打电话叫她下去吃饭,顾子瑜挣扎再三还是委婉推辞了,甚至不惜撒了个小谎。半小时后,室长大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顺便气愤填膺地跟她告状:“顾子瑜你个猪头还挺什么尸呀!你家男人都快被狐狸精勾走啦!”顾子瑜一蹦三尺,不顾撞破了的脑门,揪起室长大人一通审问。原来,室长大人去二食堂给她外带晚饭,刚巧看见沈司墨和一美女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吃饭。
顾子瑜火了。当她以睡衣睡裤外罩一件长大衣、披头散发、怒气冲冲地杀到二食堂,愣眼了,哪有什么大美女,只有沈司墨一脸狐狸笑坐在菜色颇丰的桌边。顾子瑜马上意识到被他联合室长大人一同坑了。干瞪眼,也只能怨自己段数不够高。之后的几个寒月里,顾子瑜屡战屡败,始终也没能敌过沈司墨层出不穷的阴谋手段,只有认命地在三餐时间出没于各个餐厅。等到她认清某人狐狸本性,也终于修炼成精可与之一较高下之时,天已回春,冬眠动物皆已出洞。顾子瑜终于了解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