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淋雨事件后,顾子瑜便再也没有见过沈司墨了。她有意无意也在尽量避免,每次去瑞仕谈合作总是低头匆匆进去,谈完马上离开。既然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她这个过去式的尴尬身份也实在不该不识相地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时间真是一件很玄乎的东西,你越是在意它,它越是赖着不走。等到你一时不注意,它又蹦一声飞蹿而过了。忙着忙着,与瑞仕的合作案也完结了。这便意味着,农历春节就要到了。今年的大年初一刚好是二月十四号,也就是情人节。对于顾子瑜来说,情人节自然是不必过了的,至于春节,咳……也就是她和Dennis两人。蒋慎言倒是一再邀请她去蒋宅过年,但是她听说他的父母都要回来,还有一群亲戚朋友来小住。顾子瑜最怕这样热闹的画面,因为对于她和Dennis来说,始终是外人,是属于别人的热闹。她倒宁愿将初五那天Dennis的四岁小生日办得隆重一点,顺便也算是过了年了。
银亿从两天前就开始放年假了。顾子瑜终于得了清闲,自回国以后她就一直在忙,因为瑞仕的CASE几乎连宝贝儿子都没有时间陪。所以,趁着春节前的最后两天,她愣是带着Dennis吃遍了王府井小吃一条街的所有美食,还有京城散落各处的各国各式饕餮大餐。
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由于人生地不熟,前一个多月她基本就是腻在C大内部,以吃遍大小餐馆为乐。之后认识了老北京沈司墨,便顺理成章拖着他游走于京城大大小小的胡同巷子,以拜访美食为乐。当时沈司墨时常感叹,怎么也看不出瘦不啦叽的顾子瑜竟是饕餮转世!
顾子瑜的说辞就是:“本姑娘年方十八,美食至上,吃遍天下无敌手,人称饕餮,号食神!这张嘴跟着我实在是积了十八辈子德了,估计它的前十八世主人都是饿死的。咳,这世上还有谁人能像我这样十几年如一日,孜孜不倦研究美食,遍访美食,尝尽美食呢!等到我老了,就写一本《美味鉴赏录》,把多年来对美食的心得和体验都写下来,留给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让他们知道‘人生在世,吃喝至上’这个道理!”
每每她还沉浸在巨著美梦里,对面的沈司墨就已经忍不住笑开了。于是她会瞪大眼睛凶一句:“笑什么笑!”沈司墨总是感叹,为何会有她这样的火星人。贪吃也就算了,竟然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有本事将贪吃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那么理直气壮,好似她贪吃还是件多么伟大的事业和骄傲。
顾子瑜对他的评论总是不敢苟同。贪吃不对吗?可是,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美好的事物吗?美食,美人,美景,美乐,美画,美文……欣赏和喜爱美好的事物难道不就是生命的意义吗?不是说人不爱美,天诛地灭,她爱美食又何错之有呢?
沈司墨只得识趣点举白旗。她总是有道理的,黄鼠狼偷鸡,在她嘴里也是因为孝子黄鼠狼为了它病重的老母亲才无奈之下只好做贼。
Dennis毕竟是个孩子,这两天有妈咪带着他到处逛,倒也实在开心。毕竟是中国人呢,对于本土的东西他是爱得不得了。总是缠着顾子瑜买这买那,于是母子俩经常是抱着一大堆有用没用的工艺品或是民族小玩意儿回家。若是她知道会发生后来的意外,打死她也不会买这堆罪魁祸首。
这天晚上,已经是大年夜了。顾子瑜左手提着搜罗来的纸镇、砚台、毛笔等东西,右手提着超市买来的大包小包食物,Dennis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电梯出了故障,最高只能停在7楼,于是剩下的一楼他们只好走楼梯。Dennis要玩那个纸镇,顾子瑜就顺手递给了他。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沈司墨心神不宁地吃着年夜饭。很久没有和父母聚在一起了,他后来隐约知道顾子瑜当年的离开跟自己的父母有些关系。两年前他接管瑞仕,便也从家里搬了出来。尽管关系疏离,年夜饭还是要回来吃的。
眼光瞟见手表的指针,七点一刻。没来由的,他一阵心悸。然后,就听手机响了起来。沈家的习惯是饭席中途不能离开,可沈司墨还是走出去接了那个电话。只因,屏幕上那个属于她的号码。
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彼端传来她的哭泣,沈司墨一阵心慌,一连“喂”了三声,才听见话筒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在协和医院……Dennis出事了……你快来……”哭声混着含糊不清的杂音传至沈司墨的耳朵里,他来不及思考,就抓起车钥匙出门了。她需要他,所以,他来了。
沈司墨赶到医院,找到手术室门外的顾子瑜。她这时已经基本冷静下来了,见到沈司墨,她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始末告知了他。简言之就是,Dennis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刚好纸镇划破了额头,加上撞到后脑,所以现在情况非常危急。Dennis需要输血,但是血库里没有RH阴性O型血,所以她只好找他来。
沈司墨很快献了血,然后回到手术室前陪着顾子瑜。顾子瑜是个奇怪的女人,平时都是迷迷糊糊的,让人以为她似乎很需要被保护。但是,一旦遇到什么危急的事,她却可以出奇地保持冷静和判断力,坚强得很难令人相信真的是她。此刻的她就是这样,静静地靠着墙站着,看不出着急和悲伤的表情,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沈司墨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他不要她故作坚强,有他在,他会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风雨雨,她不需要坚强。良久,他轻轻地抚着她僵直的背,终于感觉到肩头的一片湿意。“没事了,乖……”
顾子瑜任由他抱着,泪水复又迷失了双眼。这几年,她习惯了独立,从精神上给自己织起一件叫做坚强的外衣。她本是娇娇女,虽然自小没有母亲,但父亲对她却是极尽宠爱的。自小到大,无论是邻里之间还是亲戚朋友们,都习惯了宠着她罩着她,所以,她一直也没能学会独立。上大学的时候,她特意选择了一所离家千里的C大,就是为了能够锻炼自己。只是,之后又遇见了沈司墨,所以,她根本没有时间学习坚强。
思屁曾说她是被宠坏的孩子,她欣然称是,她多么希望可以一直被宠下去。偏偏,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终究不得不离开那个愿意无条件宠她爱她护她的人,所以她才被迫变得独立坚强。如果可以,她多么愿意一辈子不要认识坚强独立的那个自己。四年里,她也有懦弱的时候,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这个肩膀就是她彼时梦想过的归属。如果可以,谁要熟练掌握坚强这门学问呢?她恨不得永远躲在他的庇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