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求一个心愿,
有一天爱大过伤害,
让我迎来欢喜落幕,
在那里,
我等来江南的春天……
————题记
嘉心是第四次看表了。
她装作搅拌咖啡,左手按着白色骨瓷杯的杯耳,腕子微微一倾,手表上的指针就清晰呈现在灯光下。
已经六点钟。
秋天的傍晚六点,外面早就逐渐天黑,马路上的街灯远远近近,两旁林立的商厦霓虹璀璨,远望流光溢彩。
城市的夜晚总是美丽。
连坐在对面的陈小姐也是娴静地端起咖啡浅啜一口,然后,稍稍偏过脸去看落地玻璃窗外的街景。
只是嘉心没有这样的好闲情。
明明约好五点四十在这里的咖啡屋见面,女方按时到,而男方却是姗姗来迟。
那个罗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真是临时有事无法赴约,为什么不能来电告知她这个婚介所的中间人?
嘉心真是着急了,想了想,对陈小姐歉疚道:“对不起,陈小姐,我去一下洗手间。”
陈小姐好脾气地微笑点头。
嘉心更是内疚,拿了包匆忙起身离座。
洗手间已经有人在排队,嘉心干脆走出咖啡屋来拨电话,反正上洗手间也不过是个托词,说不定那位罗先生到了附近却找不到这里。
——但是!谁会相信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子会在自己工作的城市找不到一家显眼又熟悉的咖啡屋?!
推开彩绘的玻璃门,秋天的夜风水一般地涌入,嘉心忍不住打个寒噤。
真是够冷。
她心里不悦,可还是在拨通对方手机后,努力平心静气道:“罗先生是吗?我是‘七月’的文嘉心,请问你快到了吗?女方已经等了很久。”
对方手机那边混杂了汽车嘀嘀的短促鸣笛声,罗先生忙不迭地道歉,说是下班车流高峰,刚才又堵在隧道里,没信号,所以无法及时致电解释原因,现在已经快到了。
嘉心这才松一口气,叮嘱那个罗先生尽量加快,然后挂了电话。
室外真是冷,听说明后天就会有一股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南下,看来要赶紧做好御寒准备。
嘉心搓搓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正要转身回屋,听到有人唤她的声音,循声望去,看到罗先生正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
她高兴起来,等罗先生到了面前,才同他一起进去。
只是忽然之间,她的脚步停住,有些疑惑地回头。
“文小姐?”罗先生叫她,“怎么了?”
“哦,没事,”她回过神来,笑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大概风大,听错了。没事,我们赶紧进去吧。”
室内比室外真是要温暖许多。
嘉心冰凉的手指在服务生端上的热咖啡温暖下重新暖和,整个人也渐渐回温。
“罗先生在IT行业从事设计工作,他们下班得晚,又碰上堵车,所以来得晚了些。” 嘉心替罗先生向陈小姐解释。
罗先生歉疚地笑:“是我不好,第一次见面就让两位久等。”
陈小姐并不介意,轻声细气地笑道:“我也有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晚上有事约在这个时间,就不会让罗先生赶得这么急了。”
三人都微笑,一时间气氛柔和澹然。
嘉心简单介绍双方后,起了几个话头,就把大部分的时间都交给了男女主角。
她现在真正松口气,也有了闲情,于是偏过脸去望落地玻璃窗外的街景,偶尔端起杯子浅啜,再间或回头,望着交谈甚好的男女双方笑一笑。
外面已经完全天黑,有行人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匆匆而过,咖啡屋外的彩色射灯映得那些人的身上脸上也是朦胧的七彩。
马路中央车水马龙,车灯,街灯,两旁的霓虹装饰灯汇成一条明亮又迷离的河流,静静和缓地流淌。
夜色真美丽。
嘉心愉快地默叹,再回过头来,发觉刚才还在交谈的双方正微笑看她。
罗先生开口:“文小姐,我和陈小姐想去外面走走,你看……”
嘉心了然,忙道:“可以可以,你们自己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办,就不陪两位了。”
在婚介公司正式当中间人也不过才三个月,很难看到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谈得如此融洽的男女,嘉心很高兴,罗先生和陈小姐应该都是温和良善的人,从刚才的对话就可见一斑。
后来她走出咖啡屋来,在马路上轻快地行走,心情难得愉快。
早上八点二十分,嘉心带早餐到公司,“七月”婚介公司在华宇大厦七楼,楼层里公司太多,电梯却只有限量的两架,她不得不提前十分钟以防万一。
在办公桌前坐下,她正准备吃早餐,马凯丽满面春风走进,冲她扬扬手上的袋子,朗声道:“嘉心快来吃枣子,饱准甜!”
她用吸管在豆浆袋上戳出一个小口,闻言不由笑道:“有好事吗?这么高兴?”
马凯丽摇摇头笑:“哪有什么好事情,要有也轮不到我头上,不过是昨晚一个会员送了一袋枣子给我,超市里要卖十块钱一斤的鲜枣,我想你肯定喜欢。”
“谢谢。”嘉心笑着吸一口豆浆,又拿出一个包子来咬,“说到会员,昨晚上我负责的两个新会员倒很不错,谈得投机不说,脾气也好,真难得。”
“那你不是要清闲了?”马凯丽坐下,一边利索开电脑,“这样的会员,我们安排一下就好了,哪用得着像全日制保姆似的整日跟在屁股后。”
“哪里有得清闲啊……”嘉心笑笑叹气,正待说什么,旁边电话铃响,她接起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刘先生你好,对,我是文嘉心……什么,上次见面的人还是不满意?刘先生,你已经换了五个了……是,我知道你是会员,我们要对你负责,可和你见面的也都是我们公司会员,我们同样要对她们负责……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认真看一看……什么?你说这样说不清?你要到公司来说?好吧,我就在公司,我等你……好,再见。”
马凯丽看她挂上电话,闲闲一笑:“是那个刘极品?眼光极高、见不到十分钟就要拍屁股走人的刘极品?”
嘉心点点头,“他过一会儿就来,我得赶紧吃早餐,不然没力气跟他耗。”她再也顾不得其它,狼吞虎咽地吃包子吸豆浆,然后又收拾桌面。
“嘉心,要不把你那个刘极品介绍给我手里的一个会员好了,刘极品不是非公主格格不娶么?我那个也是非王子不嫁!”马凯丽想了想,忽然拍手笑。
“是,可问题是——刘极品不是王子,你那个也不是公主啊,”嘉心笑,“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不妨一试。”
当晚,嘉心安排完几个会员的见面,往家里走已经快九点。
天冷了后,深夜的路上不会有太多人,只有她脚下细高跟鞋轻轻敲击路面的“哒哒”响,应和着一路橘黄的路灯光。
其实她还是喜欢夜晚,走在万家灯火下,很奇妙的,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看戏人,看人间上演的一出出戏目,听一句句唱词,观一种种人。
只是看戏,不用做戏,不担心入戏,多轻松的人生。
这个城市有南方柔腻的温暖和潮湿,虽然已经秋天,只要再穿一件外套,夜风吹在身上也不是特别冷。
真正的冷在北方,她曾经住过一年的一个地方,十月份就开始落雪,到了十一二月,雪在地上积得很厚,羊皮靴子踩上去会“吱嘎吱嘎”响。
小时侯住在南方,她总盼望下雪,或是下大一些的雪,在北方住了一年后,才知道差不多半年都是雪也并非一件愉快的事。
其实,很多事情往往要经历后才能明白知晓。
很多人犯过这样的痴傻,文嘉心也同样。
后来在街上走了许久,她忽然觉得肚饿,于是在一家茶餐厅门口停下脚步。
可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里。
然后,仰起脸望黑蓝的夜空,有缈白的云气很快飘过,月色清寒,远远不如地面上的万家灯火来得明亮。
她忽然想到,五年,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五年。
而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五年里,她奔波了许多个地方,只是想逃避,只是想抒解,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介怀。
五年了,那个人的影子,已在她脑海中逐渐淡去。
“文景,”她低声道,“你看,已经五年了,你不想看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总有一天,我就能真正忘记你。”
她笑一笑,转身朝茶餐厅内走去。
那里灯火通明,师傅和伙计都穿着雪白的工作服,态度温和可亲,在那里,有家的一点点气息和身影。
只是迈进门口时,她忽然又顿住,疑惑地回头看了看。
好像有人在看她,一直一直地盯了她看。
真是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