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太妃坐了正位,黛玉坐在客位,水溶下位相陪。
黛玉看见水溶在座,就忍不住颦起了黛眉。
北静太妃鉴貌辨色,忙道:“玉儿,从今儿起,你们就是兄妹了,自家兄妹可没那些‘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穷讲究!溶儿,还不敬你妹妹一杯?”
水溶忙端起酒杯,笑道:“贤妹,母妃说得对,我们从今往后就是亲兄妹了,愚兄敬你一杯,这是波斯进贡的葡萄酒,最不伤身,妹妹少用一点无妨。”
黛玉只得举起面前的水晶玻璃杯,浅浅抿了一口,又道:“义母,只是我们三个人吗?”
北静太妃知道她是嫌这一桌饭菜太过靡费,于是笑道:“母妃第一次招待你,也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就多预备了一些,不过你放心,你回头看看,那些人可都眼巴巴地看着呢!你不喜欢哪样就命她们检出来到一旁去吃,也算是陪了我们,大家一起用饭岂不热闹?”
黛玉无奈一笑。
北静太妃于是叫雪雁:“你打小儿就跟着你们姑娘,还不赶紧把她不喜欢的菜捡下去?”
便有旁边的两个妇人抬了一张小桌过来,雪雁把黛玉面前那些太过腥膻之物端下,把她素日所喜的几样清淡之物挪近了一些。
太妃一招手,又道:“你们来,把我这里的鸡鸭鱼肉也除下去,今儿来了个苏州厨子,这几样南方小菜便是他做的,来来来,咱们尝尝味道如何!”
水溶眼巴巴地看着黛玉斯文秀气地慢慢举箸,因为这个厨子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一家酒楼里花大价钱请来的,因此极盼望能从黛玉口中说出点赞赏之词。
黛玉只吃了几口,便感觉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早已猜到那是水溶,心里便十分不快,之前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几乎立刻土崩瓦解,于是放下了筷子。
太妃一愣,忙问:“玉儿,你怎么不吃了?不合口味么?我倒觉得很是新鲜,比起平日里的大鱼大肉别有一番风味,就和江南美女一样,细致的不得了哦!”她一面说一面瞪了水溶一眼。
水溶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也知道自己和黛玉的事急不得,于是忙笑道:“母妃这个比方真是前无古人啊!”
黛玉也微微一笑:“义母过奖了,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各地习俗自然不同,义母和王爷生长在北方,自然吃习惯了各式各样的北方菜,偶尔尝试一下南方菜倒也使得,只怕时间久了还是不习惯。”
此话一语双关,既合题应景,又委婉明了:我黛玉不适合做你王府之人。
太妃和水溶相视一眼,都暗自点头,水溶有些着急,不停地冲太妃使眼色;太妃则稳如泰山,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一切有我呢!
“玉儿可真会说话!”太妃笑道,“什么都有个适应的过程,比如说,北人坐车、南人乘船,无论北方人去了南方还是南方人来了北方,都要适应这个特点不是?我们北方多干燥,南方人来了不习惯,多喝点水不就成了?总而言之,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物不能变人可以改啊!我就不信这么好吃的菜,我以后还吃不上瘾了!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看看母妃可撒谎不撒?”
黛玉摇头微笑,这个老太妃越发像个孩童了,于是说道:“义母的话玉儿自然相信,不过呢,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水土再好,照料再精心,也不能改变,可见本性难移。”
太妃见黛玉固执,便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改口说道:“我们怎么扯了那么远?赶紧吃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吃了没几口,她又停下了筷子,笑道:“玉儿,母妃还要叮嘱你一件事,你跟溶儿已经是兄妹了,往后别一口一个‘王爷’,显得多生分啊!”
“是,义母。”黛玉轻轻答应了,又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雪雁递过专门擦嘴的手巾擦了嘴,便告罪道:“义母,玉儿用完了,您和王……义兄慢用。”站起来福了一福,便退到了一旁。
水溶忙低头一阵扒饭,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却是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
太妃见状一阵好笑,溶儿若能娶了玉儿,自然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可是玉儿能心甘情愿给溶儿做填房吗?何况溶儿还有一双儿女……想到这里,她不禁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吃饭了。
水溶走到黛玉旁边坐下,思量着怎么能找点话和黛玉搭讪,却见黛玉面色平静,眼波直视前方,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不觉有些尴尬。
太妃走下席来,拍了拍水溶的肩头:“你有事就去前头忙吧,我们娘儿们说点梯己话!”
水溶看了看黛玉,满脸满眼都是不舍。
太妃恨铁不成钢地又重重拍了他一下,向外呶了呶嘴。
水溶无奈,只得站了起来,说道:“母妃、贤妹,我去了……”
太妃笑道:“什么贤妹不贤妹的?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似的!直接叫玉儿,可有多亲热?”
水溶大喜,改口道:“玉儿,你和母妃慢慢聊着。”
黛玉微一皱眉,却已来不及阻拦,太妃又不等她说什么,拉着她就走。
从林姑娘到贤妹,再到玉儿,母妃果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啊!水溶心里喜滋滋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太妃拉着黛玉往外走,说道:“刚吃了饭,我们到园子里散淡散淡。”
刚走下台阶,就有个丫鬟慌慌张张跑了来,行礼毕,回禀道:“太妃,世子和郡主不知如何哭闹不休,奴婢们怎么哄也哄不下来!”
那一对孙儿孙女可是太妃的心头肉,一听这话,急得不得了,忙对黛玉道:“这两个小冤家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玉儿,你随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