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见母亲面色稍缓,忙道:“母妃,您昔日在贾府见到过林姑娘的啊!”
北静太妃扶住额头想了一想,忽然笑了:“本宫说这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过来便要拉黛玉的手,“不想你模样这么标致,口角也这般伶俐!”
黛玉不动声色地躲开北静太妃的手,微微冷笑:“先父给民女取名为玉,便是告诫民女要守住这一身傲骨。民女自问德行无亏,自然也不敢承担那些莫须有的骂名!”
北静太妃老脸一红,真是好不尴尬!
水溶上前几步,在她耳边低语数句。
北静太妃的脸色变了几变,再看向黛玉之时,目光中不独多了几分亲切,甚至还有不少敬意,自嘲般笑道:“我老了,也糊涂了,一味的偏听偏信,委屈了林姑娘了,在这里给姑娘陪个不是!”说着微微弯了一下腰身,手中龙头拐杖向黛玉点了三点。
北静太妃本是当朝皇帝的亲姐姐,昔日于社稷有功,享有上殿不拜君的殊荣。手中的拐杖更是先皇所赐,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如今她以拐杖向黛玉赔礼,可也算得上给了黛玉天大的面子。
黛玉见她如此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把身子站得笔直。
北静太妃又转身对身后的一干丫头仆妇训斥道:“你们听着,林姑娘打从今儿起,就是本宫的干女儿了!那便是咱们府里的郡主!明日本宫就进宫替她讨封诰去!你们对她要像对本宫和王爷一般恭敬,本宫若听你们谁引论半个字的是非,你们可仔细身上那张皮!”
众丫鬟仆妇们齐声应诺。
黛玉宠辱不惊,淡淡说道:“太妃,民女出身寒苦,并不敢高攀,至于说涛封诰,就更加不必了。民女散淡惯了,自问受不起皇家礼仪的约束。”
北静太妃笑得一脸慈爱,目光在她和水溶脸上来回扫视了几眼,柔声道:“要得要得!你若担不起,谁还配享受皇家封赏?要我说,便是给你个公主当当,也还委屈了你!”
见她一味的软语示好,黛玉也不好再固执,否则便显得和人家故意过不去了。
北静太妃拉起黛玉的手,叹了口气:“我若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你,也不会巴巴地赶了来排揎你一顿了!见了你,我爱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给你半点委屈?你不要住这里了,跟我到前面去住,这种地方偶尔过来赏玩一回倒还使得,可不是久住之地。”
黛玉推辞道:“不,民女就觉得这里很好,也符合民女的身份。”
北静太妃假作嗔怒:“看不起握着老婆子不是?我都说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怎么看着我这个老婆子吃穿不愁,就不孤苦了?可怜溶儿他爹去得早,我一个人拉扯溶儿长大,几十年如一日,守着那间空屋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水溶在一旁暗笑,他的母妃可真能演戏,父王去世之后,母妃的确有一段日子落落寡欢,可是她老人家后来那才是玩儿得花样百出呢!凡世间有的可取乐的,只要不伤天害理,她几乎都已玩遍了!因为怕寂寞还早早地逼着自己娶了王妃,生了两个孩子……
北静太妃看到水溶神色古怪,忙瞪了他一眼,生怕他给自己穿帮。
黛玉哪里知道真假,见太妃哭得凄惨,倒没了主意。
雪雁倒是知道水溶早已有了一儿一女,却只当太妃嫌隔辈人没话说,她又不在太妃那里伺候,如何能揣度得出太妃的心思?
云岚虽然一向大大咧咧,却最见不得眼泪,此刻见太妃的眼泪下雨般哗哗直流,哪里还受得了,忙在黛玉跟前帮腔:“姑娘,你就去和太妃做几天伴吧?住不习惯还可以回来啊!”
云溪站在水溶对面,却已看出来不对,想要上前说什么,却被水溶一使眼色,旁边一个小丫头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倒在了地上,她只顾去扶那丫头了,黛玉却已答应了太妃。
北静太妃见黛玉一点头,眼泪立刻不流了,笑逐颜开,吩咐那帮仆妇:“赶紧的,你们快去把本宫东面那三间正房收拾出来,好好给布置一下,预备给郡主住。还有,赶紧吩咐厨房备膳,本宫要好好款待这个好女儿!哎哟!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哟!”
黛玉缓缓摇头,这个太妃倒像是个顽童,一会子哭得愁云惨淡,一会子又笑得霞光万道,忍不住说道:“太妃……”
北静太妃双眉一皱,嗔道:“你叫我什么?”
黛玉抿唇一笑:“是,义母!”
北静太妃这才笑了:“乖啦!不过你若是肯叫我一声‘母妃’,”她拍了一下手,似无意地瞟了水溶一眼,接着说道,“那可就太好啦!”
水溶头一次看到黛玉脸上露出笑容,霎时间像是一道春风拂过心田,都有些呆滞了。
黛玉道:“义母,既然是自家人就不必太过破费了。”
北静太妃拍了拍她的手:“一切有我呢,不必你操半点心!走吧,只怕你还没在咱们院子里逛过,虽然比不上贾府的大观园,可也不差!咱们娘儿两个,一边逛着,一边说点梯己话儿……”
水溶心中一阵狂喜,他深知,母妃一出马,万万没有办不成的事!
忽然他书房里伺候的丫鬟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拜帖,说道:“回王爷,二门上的小厮传进话来,说是门上来了一位公子爷,要求见王爷,说是要找什么人。”
水溶此刻心情大好,深深看了一眼黛玉的背影,笑道:“好,本王这就过去看看,”又嘱咐雪雁云溪云岚,“你们赶紧把林姑娘的东西归置归置,一会儿本王叫人来替你们拿,还有,林姑娘喜欢吃什么,赶紧告诉厨房准备……”他喜得简直是语无伦次。
当晚,北静太妃在北静王府正厅兴庆殿摆开了盛宴,招待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