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了她一眼,转而看着虚无的前方:“假如你能自己做主呢?”
紫鹃的思绪开始飘飞,多少个梦里她也希望自己是自由之身,不必作为物品被主子送来送去,将来也能够……她的脸微微有点发红,贾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在盼着能给主子做姨娘,挣上半个主子,可是她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也算个慈悲的了,可是那些老姨奶奶们不也是孤独终老么?再看看大老爷二老爷身边的姨娘,那一个能挺直了腰杆子做人?说白了还不如太太们身边的大丫头有体面。
雪雁在一旁碰碰紫鹃的胳膊,好心提醒道:“紫鹃姐姐,姑娘问你话呢。”
紫鹃收回思绪,重重点了点头:“若是真能自己选,我盼着一辈子伺候姑娘。”
黛玉笑了,笑得如同迎风盛开的水莲花,风姿清婉而迷人:“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们林家的人了。”
紫鹃还有些不明白,雪雁趴在她耳边说道:“还不谢姑娘呢,姑娘迟早要把你的奴籍要过来呢!”
紫鹃大喜连忙跪下给黛玉磕头,黛玉命雪雁搀起来,笑道:“如今这里没别人,咱们很不必如此,”转而,眉尖微微一蹙,悠悠说道,“其实我还真不想再回京了。”
紫鹃诧异道:“姑娘临行时不是答应宝玉答应得好好的么?”
黛玉轻轻一叹,这四年来的耳鬓厮磨,宝玉对她如何她心知肚明,可是那年的噩梦始终晃荡在眼前,加之王夫人处处防备自己,让她不敢把自己的将来和宝玉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每每自己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龙哥哥和宝玉的身影在重重叠叠、分分合合,记忆中的龙哥哥和如今的宝玉一样的年纪,只是和龙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短暂,那时自己那么小,什么也不懂,而今,龙哥哥的身影竟越来越清晰,可是为什么他离自己那么遥远啊……甩甩头,想摆脱这些烦恼,却不料竟变得更加清晰。
她苦涩地扯起嘴角。
紫鹃笑道:“看宝玉的样子,恨不能跟了姑娘来呢!这回见了姑老爷,说不定琏二爷就跟姑老爷提亲了呢!”
黛玉脸一红啐道:“你这蹄子,越发蹬鼻子上脸了,满嘴里都是什么话?当心我把你赶下船去!”
“哎哟,姑娘饶了我吧!我不过是顺嘴胡说罢了!宝玉哪里配得上姑娘啊!”紫鹃笑道,“我看姑娘这些天也闷得很,所以跟姑娘开开玩笑,姑娘平日里就该多说多笑,那样心胸一开,自然地病痛也就少了。何必天天吃药呢!”
黛玉有些失神,无奈道:“我小时倒是淘气得很,你只问问雪雁春盈也就知道了,可是在那府里……唉,我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紫鹃见黛玉又有些伤感,忙道:“姑娘快别想这些了,我长这么大,别说扬州了,就是京里头也没有逛过,这一回到了扬州,姑娘可得叫人领我好好转转才是。”
这里正说着,船娘进来问道:“外面的爷问姑娘,这一带可有认识的人没有?”
黛玉闻言就是一愣,王嬷嬷忙道:“姑娘好生坐着,我去看看。”
王嬷嬷出去不多时便端着一个红木小盒走了进来,笑道:“原来是龙老爷叫人给姑娘送了点子东西来。”
黛玉微一皱眉:“龙伯伯?”说起来,她还从未见过这位龙飞伯伯呢。
王嬷嬷笑道:“是啊,龙老爷的船刚刚和咱们的船擦着过去的,急匆匆的,像是有要紧事,我一个做下人的,也没敢问,这个是龙老爷给姑娘的玩物。”
黛玉倏然站了起来,龙伯伯在船上,那么龙哥哥呢?可是闺中女儿的矜持,使她又缓缓坐下了,从王嬷嬷手里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自己平日里所吃的丸药,不由得有点神思不属。龙哥哥……你若在我身边该多好,黛玉在世上也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扬州。
黛玉不顾一路劳乏,带着紫鹃等人直奔林如海正房,林如海卧病在床,面色枯槁,嘴唇发白,见了女儿,眼中忍不住流下了几滴喜泪。
贾琏替贾母等人问过好之后,又极其恳切地关心着林如海。
林如海和他客气几句,便命人请下去休息。他起先还在林府里转转,一个月之后就已走出了林府,整天花天酒地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黛玉每天在父亲床前亲奉汤药,丫鬟们反而无事可做,除了照顾黛玉的饮食起居,以及林如海房间的清洁整理外,其余时间全都被赶到了房外,因此到底林如海跟黛玉说了些什么,竟无人知道。
这一天,黛玉晚间回到房中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似有哭泣之状,紫鹃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老爷这些日子不是已经好得多了么?”她来林府时间久了,已把自己当成了林家的一份子,甚至大有乐不思蜀之感。
黛玉叹了口气:“紫鹃,爹爹跟我讲了很多事,我……一时之间我还难以接受。紫鹃,这些我觉得一切都太突然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可是当紫鹃细问的时候,她又什么也不肯说了。
转眼到了下一年的秋天,林如海病体沉疴,渐有下世之兆。黛玉伤心欲绝,又不好表露出来,致令老父担忧,因此十分愁苦。倒是林如海心内十分明白,早早跟下人交代好了后事,这一天自觉大限已至,命人悄悄引开贾琏,将至关重要之物亲手交给黛玉,切切叮嘱一番之后,与世长辞……
等贾琏赶回林府的时候,林府中已是挂起了白幡。一时之间他有些呆愣,暗悔自己不该就这么出门,想到临行之时凤姐叮嘱的要他好好照顾黛玉的话,又有些愧疚,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林妹妹了……
王嬷嬷扶着身穿重孝的黛玉来到前厅,黛玉敛眉给贾琏跪下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