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冷冷一哼,听说那薛姨妈一味的娇惯儿子,不闯祸才怪了!
探春问道:“这话可真?”
琥珀吐了吐舌头:“我就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编造这样的谎话啊!”
众姊妹各怀心事,到贾母房后的小抱厦一起做针线。
这一天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次日天将中午之时,有小丫头跑到贾母上房回道:“姨太太的轿子已经进了二门了,太太领着大奶奶二奶奶都迎出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仍旧和小姐妹们玩笑,因嘱咐黛玉:“你身子弱,针线本也极好,倒不必每日做那些劳什子了,左右咱们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指着这些个东西吃饭。”
黛玉点头应是。探春却想着王夫人都已经迎了出去,自己若不出去是不是会惹得她不快?可是看贾母的神色,似乎并不在意薛姨妈是否到来,并没有出去迎接的意思,只得含着忐忑之心坐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和姐妹们说着话。
一阵靴子声响过,宝玉跑了进来,向贾母请过安之后就拉着黛玉道:“我原本以为宝姐姐来了,你们都会去呢,谁知在前头等了这么久,一个人影也不见!”
黛玉轻轻把手挣出,淡淡说道:“那是你的宝姐姐,和我有什么相干?”
贾母抚着黛玉的头道:“宝玉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妹妹身子弱,是我不让她出去的。你怎么为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宝姐姐就不顾你妹妹的身子了?”
宝玉闻言忙向黛玉赔不是:“好妹妹,你好歹担待我这一回,我不过是为咱们这里又多了一个姐妹高兴而已。”
黛玉笑得云淡风轻:“我本来也没有生气,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担待不担待。”
刚说完,丫鬟进来回道:“老太太,太太带着两位奶奶陪着姨太太还有姨太太家的姑娘来了。”
众姊妹忙都站了起来。
丫鬟打起帘栊,王夫人陪着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妇人走了进来,后面是李纨和凤姐陪着一个年轻姑娘。那妇人眉目间和王夫人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的弧度都略显柔和,穿一件宝蓝色长衫,底下配着暗红裙子,披着一件洋红披风,进门之后就上前给贾母见礼寒暄。
黛玉冷眼打量薛姨妈背后的薛宝钗,她身材圆润,面似银盆,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眼如水杏,鼻腻琼脂,肤色洁白,欺霜赛雪,端的是个绝色佳人,配上身上那一身淡粉绣牡丹衣裙更衬得人比花娇,且行动举止透着一股子端庄典雅,比众姐妹更加沉稳一些。最令黛玉奇怪的是,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宝姐姐,不知如何竟也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
一时与贾家的长辈们见过礼,和众姊妹厮见毕,宝钗这才留神打量,贾府的三位千金自不必说,皆是难得一见的秀丽人物,还有一位林黛玉却是最清丽脱俗的一个,而且似曾相识,虽然有心亲近,却又隐隐有些抗拒。
宝玉在一旁早已看得痴了,如果说林妹妹是芝兰玉树,那么宝姐姐就是华贵牡丹,一个清新别致,一个端庄典雅,不过……还是林妹妹更与众不同些。
正叙着闲话,一个小丫鬟悄悄走进来附在薛姨妈耳边低语数句,薛姨妈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白。
贾母见薛姨妈变了脸色,忙问道:“姨太太这是怎么了?”
薛姨妈忙镇定下来勉强笑道:“犬子派人来说,刚令人收拾带来的行李,发现少了一样要紧东西,所以派人来叫我过去看看。”
贾母点头道:“也好,我就不虚留你了,晚上的时候过来吃饭,我给你们娘们儿接风。”
薛姨妈道了谢,带着宝钗走了。
王夫人不放心,使了个眼色,令凤姐随后跟了出去。
来到王夫人为薛家人安排的梨香院,就听见薛蟠跳着脚粗着嗓子直叫:“要是找不着那样东西,仔细我把你们的皮都揭了!”
薛姨妈快步走过去骂道:“你这个糊涂种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怎的?还不给我消消停停的?”
薛蟠见母亲带着妹妹来了,身后还跟着表妹王熙凤,便不像先前那般暴躁,拉着薛姨妈,耷拉着脑袋:“妈,我把妹妹待选的那个签册弄丢了。”说着满怀不安地用眼角的余光扫向母亲、妹妹。
薛姨妈皱了皱眉,咬牙点着薛蟠额头:“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多早晚才改?”
宝钗淡淡说道:“妈也不用生气,哥哥也不用着急,那样东西我收着呢。”
王熙凤见这母子三人脸上表情各异,知道人家自然还有一番不想为外人所知的事,于是笑道:“既然姑妈这里没事,我也好去回老太太太太一声,好让她们放心。”
薛姨妈母女客气了几句,把她送走。
宝钗扶着母亲来到已经收拾好了的正房卧室,薛姨妈皱着眉沉声说道:“宝丫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宝钗替母亲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旁边的丫头,令丫头斟上茶来退下,这才挨着薛姨妈坐下,说道:“妈的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妈是舍不得我,所以才故意的把那签册放在一堆杂物里的。女儿也知道,一旦进宫当了才人赞善,也不过是伺候公主郡主的丫头罢了,如何比的家里自在?可是妈想过没有,这个签册是官府发下来的,朝廷是有备案的,万一不明不白的没了,岂不是惹祸上身?”
薛姨妈幡然醒悟,搂住宝钗,叫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得周到!”眼中止不住流下泪来,自己的儿女自己岂能不了解,那个儿子不天天闹事就算是自己的福气了!唯有这个女儿,简直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宝,“依你说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把你送进去?我自然知道,凭借你的品貌,一定不会落选的,所以妈除了出此下策,还能有什么法子?”
宝钗苦笑,这个妈妈,为什么在自己女儿面前还留一手?“妈,您当初决定住到姨妈家里来,难道没想过找姨爹疏通疏通?”贾家权势熏天,前一阵子哥哥打死了人命,还不是姨爹的门生叫什么贾雨村的给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