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赶来的卷帘惊叫了一声,指着唐素的头一脸惊惧。
亮堂的灯火将车厢内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唐素靠着的那面车厢上满是鲜血,她束起的头发因为一路的颠簸已经散乱,脸上手上都有血,水绿色的襦裙上更是红点斑斑。
卷帘的惊叫惊动了不少人,随后赶来的人竟是早就睡下的霍西夜。
霍西夜显然来得很匆忙,随意披上的外袍大敞着衣襟,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腰带没有系紧,鞋子也没有穿好。
他速度极快,一眼便看见了车厢中满身血迹、表情呆滞的唐素,心里陡然一沉,一个大步跨进车厢,拦腰抱起唐素跃下马车。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焦急地看着怀中人,霍西夜一贯的冷漠全然瓦解,只有掩不住的心慌。
唐素还没有从满手鲜血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看着表情慌乱的霍西夜。
霍西夜放下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绵延不断的内力顺着相贴的手掌传过去。
强劲的内力流入四肢百脉,疏通了凝滞的血气,唐素“嘤咛……”一声,因为酒劲和受惊而迷糊的头脑慢慢变得清醒。
她紧张地抬头,看着霍西夜,略带无措说道:
“西夜,西夜,马车里面有东西。”
霍西夜点点头,握着唐素的手紧了紧,示意她不要怕。
“我没事,别浪费内力。”
唐素感觉镇定了些,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他的怀抱,站直了身体。
怀里和手心的空落感一直传到心里,霍西夜压下那种空空的感觉,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才出声问道:
“车里的是什么东西?”
唐素摇头,她直觉车里的东西就是早先窜进去的那个黑影,但是她上马车的时候察看过,车厢明明是空的。
还有身上的这些血,肯定不是她的,她浑身上下既不疼也没伤口,那肯定是车里那个东西的。
摊开手,唐素对霍西夜道:
“这是那个东西的血。”
霍西夜只一眼便肯定地说:
“是人血,车厢里有人。”
人?唐素吃惊。淡到极点的黑影,快如闪电的速度,完全察觉不出一点痕迹,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是人呢?
正当唐素惊疑之际,霍西夜的小厮阿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的玄铁枪。
霍西夜接过枪,走到马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让所有人都后退十步,然后他手中那两米多长的玄铁枪划出一道圆弧,挟着凌厉的风势劈在了马车车厢上。
这一劈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雕刻了精美花纹的豪华马车立刻碎成了一块块废木,十几个侍卫才堪堪拉住受惊的马儿。
在这些碎片中,从马车车顶掉下来的一块鼓鼓的完整的大木片十分显眼。
霍西夜退后一些,正挡在木片跟唐素中间,防备那木片中的人袭击唐素。
众人屏气凝神,可过了很久,那车顶木片下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霍西夜抬手,玄铁枪柔韧的枪杆巧妙地擦着木片而过,木片翻了过来,露出了里面的黑影。
瞧见那黑影的真面目,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气。
黑影确实是个人,还是个男人,他躺在木片上,两眼紧闭,整个人似乎已经镶嵌在了木片里,瘦削修长的四肢诡异地向后弯,牢牢吸附着木片。短而蓬乱的头发遮不住疤痕交错的丑脸,一件破破烂烂的粗木麻衣勉强盖住几个部位,身上无数道血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如果不是他的胸膛仍有微微的起伏,唐素还以为他是被人钉死在了马车的车顶上。
霍西夜刚看到黑影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当他的视线掠过黑影左脚的时候,忽然变了脸色,疾步走上前细看。
黑影人的左脚上有道长长的疤痕,从脚踝处一直延伸到小腿肚,蜈蚣一样歪歪扭扭。
察觉到霍西夜态度有异的唐素跟上前,恰好听到霍西夜语气悲伤地低唤:
“师弟。”
刑部大院,唐素坐在木桌后,手上拿着一份卷宗出神。
上官棋无意间一抬头,便看见她皱着眉似乎对什么事情很不解。
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卷宗,还是那个江南大营的案子,这案子她都看了一早上了,怎么还没看够呢?
这案子上官棋也知道,今儿一早刚送来的,说是昨晚军营里跑了个那种用处的军奴,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上官棋印象最深的是那个跑来刑部报案的人,神神叨叨的一个人,一嘴的黑牙,那脑袋一个赶上五个大,说话直漏风。
江南侯早在一月前已经领着大军去了西南平乱,现在江南大营里的是些刚招来的新兵,按理说这些事情该是兵部管,可是自打上将军一事之后,兵部已经形同虚设,连一些日常事务都分给了其他五部。
也是那漏风嘴运气好,碰上了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的严大人,肯听他“呼哧呼哧……”往外蹦字。她和唐素就是在那漏风嘴要画押的时候进来的,那漏风嘴也不知怎么地,看见她俩跟见鬼一样,丢下笔就跑了。气得严大人要撕了那叠纸,被唐素给抢了过来。
然后,唐素就盯着那几张纸发了一早上的呆。
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上官棋走到唐素的旁边,在她肩上拍了拍。
唐素回过神,疑惑地看着她。
上官棋指指她手上的纸,问道:
“这案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都看了一个早上了。”
对这个案子,唐素确实有很大的疑问,但是她的疑问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她避重就轻地说道:
“这个案子里说,逃跑的军奴叫傅兰,可是我记得,傅家被充作军奴的男眷都被带去了战场,怎么会有个姓傅的人留下了呢。”
闻言,上官棋拿过她手里的卷宗翻了翻,指着一段话解释道:
“这里说傅兰相貌丑陋,身患隐疾,不能跟去战场,所以才被留下来充作杂役。昨晚他突然发狂,打伤了几个士兵,逃进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