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哒哒上路,行驶得很平稳,也不知道是马车造得好还是小春的驾车驾得好。
“渴了么?”我就坐在马车内的软榻上,盯着手边方桌上的茶具,嘴巴惊讶的微微开合,心想君易遥真是会享福,一个马车也能布置成这样,但又一想,不知道这目标会不会太明显,容易被盯上。他只看我盯着茶具,以为我是口渴,便如此问我。
“饿了?”他将点心移过来放在茶杯旁。
我反复摇摇头,突然很好奇这马车上会不会连马桶都有。
“为什么带我出宫?”难道只是因为君霖拜托他么?看他和君霖相处的样子也算另一种形式的亲密吧,事实上,他对君霖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吧,但表面上又绝对不会承认只因为君霖就这么做。按理说他对君易华尽心尽力,这样帮我怎么都是在背叛君易华吧,无异于自己引火烧身。
“因为莺莺你想出宫。”他一脸自然而然地表情,移动到软榻的另一边,翻开一个茶杯,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
“只是因为这样?”我真的很好奇他的思维方式,这个人,果真是一点目的都没有么。
“这样,还不够?”他困惑地看着我。
我想反正出了宫,这个问题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于是便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我想去的地方。但小春显然知道目的地,可我却不知道,我问君易遥,他笑了笑,只与我说了苏晨瑞三个字。后来他说,边城是我心之所向,他明白我的心。我可不会把这句话当做一句肉麻话,还不知道他对这句话是怎么个长篇大论的解释,我自个儿想想都觉得头大,不知道也罢。
君易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犹如和煦吹风,话题不离书画琴棋,我们也还算是相处得惬意,马车上笔墨纸砚是有的,不过作画的条件还是差了一点,另外也有琴有棋,之前已经对他小小的马车内容量感到惊讶,当他拿出来那张九霄环佩的时候,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软榻下的暗格里珍重地取出,所以后来他又变戏法一般组出一套棋的时候,我便觉得理应有这么一副棋了。这马车内部构造够巧妙,一直以为是辆华丽非凡的马车,谁知后来下了马车才发现,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罢了,比之富贵人家的玉带朱顶还要寒碜一些。我觉得,这一点才是真正的巧妙之处啊!
一路上虽不至于欢歌笑语,但他偶尔来了兴致,便会停下来抚上一曲。棋嘛,他与我下过几盘之后便收了起来,再也没拿出来过,估计是我下的太臭,让他觉得输给我实在太耗费脑细胞。
显然我们不是出来游玩的,君易华若发现我离开皇宫,而又是自己的亲弟弟带走的,必不会怪在苏家头上,一定会马上派人来追我们,并且他知道我离开就会去找苏晨瑞,追捕的路线很明确。我想君易遥一定是在京城待的无聊,自己也想出来玩,所以才会置备如此豪华的马车,名正言顺的和我一起北上。听他说少年时他的梦想是四处周游,各处行走,做个逍遥散人。看他脸上憧憬的表情,这一少年时期的梦想到了他这般青年时代,也还是梦想而已,不曾实现。
想也是,他少年时被放在边城苦战,哪里有闲情周游玩耍,后来回了京城,便开始以臣子的身份辅佐君易华,封了逍遥王,却不能真正的逍遥,表面上无所事事,事实上却是朝中的暗势力,君易华的隐藏力量,就如那时越王造反,君易遥的银甲兵能及时出现,是因为他们之前早有谋略。这些事不过是我的猜测,但我想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越王曾说君易遥是追求自由的,我当时只觉自由是人心之所向往的,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子皇孙,都对自由有一份追求吧,只是各自定义不同。但与君易遥相处多了,我便发现,他所说的自由,是拜托身心的束缚,超脱万物,去过那种随心所欲而又无欲无求的生活。这要求,以他的身份来说,简直是一种妄想,因为他选择忠实于自己的兄长,如今君易华登基为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兄弟,也是君臣,君臣之道,唯有忠与不忠。他说他的母妃因生他时难产差点死去,他生下来后,她甚至不肯抱他,而后因他在兄弟中性子怪异,屡次受到兄弟和夫子们的排斥和不喜,便更不得母妃的宠爱,只有君易华这个亲生大哥爱护着他,所以他儿时就在内心里下了决定:以君易华为王,侍奉他终生。
我想他是矛盾的,他对君易华的忠诚是以自由的信仰为代价的,所以他清高孤傲,郁郁寡欢,他怕受伤,便用冷漠做伪装,对谁都是一副冷面孔,只听君易华一人的话,眼里除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也就只有自己大哥一人了。这算不算恋兄?我突然想到那句古话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太过执着也不是好事情,看似矛盾缠结的事,换一个角度或许就不同了,真正的逍遥也许就在他的两难之间,其实没有那么难,毕竟君易华从没有逼迫过他,而他的自由的定义也不是不可实现的假命题,终是他对自己要求的太高了,人无完人,不能绝对专一时,退一步两全何乐而不为呢?
我将这番想法说与他听时,他完全懵了,说我的想法着实新鲜,和书上写的太过不同,他需要好好地做番考虑。外界的世事,他了解的甚少,几乎和我这个深闺妇女一样狭窄,除了他边城的经历便在再无可说,他看的书很多,和林三那小黄书的品位不同,也比我的柔情画本深奥许多。谈起战术,他能说上一个时辰,前世里我翻看过《孙子兵法》,对他所说的观战守战也颇感兴趣,他发现我并不排斥这样的话题,对我更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