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那里受了伤,被人抬着进的边城军营,执意不肯回京城。”良妃拿着织锦的帕子为我擦拭脸边的泪水,安慰我说:“他定是怕你伤心,你瞧瞧你,方听了这消息便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说不定这消息有误呢,又或者他的伤能医好呢?”
不,她不知道,苏晨瑞是为了我才会去无丈崖啊!我摇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交代过……”君易华进来时我正流着眼泪发愣,他从良妃手中拿过帕子,轻柔地擦着我的眼角,转而问道:“小莺儿,怎么哭了?”我和良妃见他突然出现,纷纷简单地行礼,他一一免了。
他脸上有一丝倦怠,应是忙了一天,极力说出耐心的话语也不能遮掩他的疲惫,他叹口气,不悦地对良妃说:“你和她说了什么?”
“瑞受伤了,难道皇上打算瞒着莺儿么?”良妃的语气亦是不悦,没有丝毫畏惧和退让。
“好一声‘瑞’,爱妃是否应注意称呼才好?”君易华几乎是用甩的,将帕子递还到她手上,转身坐到一旁的上位。
“哦?皇上可是吃醋?臣妾以苏大人为友才会如此称呼。”良妃浅浅一笑,是喜悦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在那深蓝色的眼瞳中浮出一层淡淡的哀愁,氤氲着染了笑颜。
“朕是皇帝,也是男人。”君易华简短地回答,凌然的傲气,不容人忽视。良妃扬眉一笑不再这一事上争辩,拉着我的手坐下来,说:“臣妾以为,莺儿有权利知道苏大人的事。”
“华哥哥,我要见他。我要去边城!”是的,我当然是有权利知道的,而他竟是想瞒过我的。激动之下,我忘了注意语气。
“朕不许。”君易华压抑着语气中的怒意,直直地望着我的,道:“你可知他为何受伤!朕已派了多名御医前往为他诊治,你留在这里不用担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是为了我!华哥哥,你让我去吧,我想陪在他身边!”我急地站起来,揪着袖子的边角,想不出更好的话还求他,只盼他像我小时候那样宠着我,答应我的一切请求。
“除了他便是他,小莺儿,你从来没有选择过朕……你愿意陪他们,却从来都不想陪着朕……”他叹息着,手指按在眉心。我垂着脑袋,一颗颗泪珠滴在手上,他的说的话,我再没心眼也懂得。我想我是有偏见的,对他皇帝的身份,对他的三宫六院,这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
我知他说林三和苏晨瑞,也心知他对我的呵护和用心,可是我这一刻哪能顾虑那么多,他不让我走,我便更加深了离开的执念,只一味觉得他囚了我在这深宫里不得自由,怨他如此不顾我的感受,如此霸道。
“为何不让我哥回来,他双膝受损,已不能自由行动,纵是华哥哥你口中的能人良将,也是折了翼,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小莺儿,你就这么看朕?你以为是朕不让他回来?”君易华动了怒,将桌上的物什拂扫落地,霹雳啪啦碎了一地。祥公公慌慌张张地去捡,良妃则是第一时间站在君易华身边握住他的手察看是否受伤。
我不知死活地只顾与他发泄怨气,嘟囔了一句:“难不成还是我哥他自己不回来?”
“莺儿!”良妃疾呼我的名字,我抬头看去,见她一手偷偷与我比划手势。
“回去!”君易华猛然从良妃手中抽出手臂,带着不小的力道将良妃推了两步,一掌击在桌案上,怒声道:“回去思过,没有朕的旨意,哪都不许去!来人,送她回华莺宫。”
“皇上!你不能这么做。莺儿是瑞的亲妹妹,所以才……”良妃帮我求情,只可惜她这一句给君易华的怒焰加了把火,引火上身受到了我的连累。
“良妃,朕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今日之事,朕罚你禁足莲月宫一月,你好自为之,管好自己吧。”语毕,君易华拂袖而去。记得小时候初次见他时,他收敛自己的真性情,面上温文尔雅,对谁都是笑意连连十分和气地应对着,礼数周到,对奉承他的人诋毁他的人都一视同仁,事实上他是睿智的,杀伐决断之间傲然于天地,登基之后,他慢慢显露性情,不再在人前忍耐。印象中,他还从未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就是那次摔了他正妃与他相配对的玉佩也不曾,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是夜,我被困在华莺宫,同样是不得自由,与之前不同的是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侍卫把守,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出了冷宫进了华丽的牢笼。
自从龙祥殿被带回来,我便倚在厅堂的椅子上靠坐着,身体几乎全部陷入椅中,眼睫毛低垂着遮住眼睛,全身缠绕的困意令我昏昏欲睡,我呈现着一种慵懒随意的姿态,觉得自己应有几个时辰不曾移动过。我并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也不是向君易华挑衅,只是脑中空白地坐了许久,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手脚酸麻,干脆一动不动地任自己躺下去。
整个华莺宫灯火通明,我在怀疑,是否那些侍卫也会怕黑。黑暗里,一切皆有可能发生,我突然间开始喜欢夜的黑,可以掩藏曝露在白日里的任何光影,只可惜这里到了夜晚也是如此明亮,无处躲藏。困倦,却无法安心睡去,酸麻感已经退去,因为已是僵硬了,没了感觉。
碧桐和绿荷第三次劝我歇下,我懒得动弹,也动弹不得,便也不说话,顺带着连张口都懒得张了,甚至眼皮也没有翻动一下。小丸子意外的十分安静,束手立在我身边不言不语,我只看到她低垂的手,偶尔不自觉地轻颤。
厅堂里寂静无声,门庭大开,偶尔能够听见巡逻的侍卫持着武器铿锵地行过。
不知是到了几更天,有人迈着极轻的步子行至我身前,细微的呼吸声停顿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浅浅地睡着了,意识都模糊起来,分不清何为真实感,入眼是一片明黄,绣物只瞥见一处爪形,想一想便知是君易华来了,不然又怎会没有惊扰那些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