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快坐下吧。”林如海微微睁开双目道:“我正想让人去叫你呢!”一边说着一边就挣扎着要坐起来。黛玉连忙拦住:“爹爹还是躺着吧,横竖只有女儿,又坐起来做什么?”
“我成天躺在床上倒也累了,不如坐起来倒松快些。”林如海笑着道。黛玉无奈,只得和服侍的侍妾一道将他扶了起来,雪雁又忙拿了个枕头过来让他靠着。
林如海久病之人,身子早已虚透了。这一折腾便已是气喘吁吁。侍妾连忙过去拿了盅参汤过来,让他喝下。林如海喝了参汤,这才觉得好些,便对那侍妾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玉儿就行了。”
见那侍妾出去,这才对黛玉道:“我这一病把你给累坏了。也不知道我这病能拖到什么时候?”黛玉忙道:“爹爹快别这样说。我还等着爹爹开春带我去放风筝呢!”
林如海有些向往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只怕玉儿要失望了。你母亲在那边等我急了,想着让我陪她呢。”黛玉急了,正要说话,林如海又道:“我走后,你就随你琏二哥回去吧。那里毕竟有你外祖母和两位舅舅,多少有些依傍。”
黛玉忍不住就已落下泪来,哽咽着道:“不,爹爹,我哪也不去,我就陪着你。”林如海苦笑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罢了。早在你母亲去世之时,我的心就已经走了,如今不过是再带走这个躯壳罢了。”
“不,我不听。”黛玉叫了起来:“爹爹,你还有我啊!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啊!”
林如海满眼疼惜:“玉儿,我也舍不下你啊。只是……只是我累了这些年,你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
黛玉早已泣不成声,俯在林如海身上哭个不停。林如海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快别哭了,你真要让为父走得不安心吗?这几日我已将后事略略安排了一下,你琏二哥和林管家自会照料你的。好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黛玉满眼不舍:“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爹爹。”说着便越发拉着林如海的衣袖不肯离开。
“也罢了,你就在这里和我好好说说话吧。我们也好些日子没有好好聊聊了。”林如海怜惜地道。心中却大是悲恸:今后我们父女俩还不知道能不能再一起说话了。
黛玉见他精神尚好,心内很是欣慰,连忙在床沿坐下,不觉便说起黛玉幼时的往事。黛玉也挺高兴,忆起当年和林如海、贾敏一道赏花情景,不由笑了起来。黛玉笑着道:“爹爹还记得吗,那日年我才六岁,正是元宵时分,爹爹带着我和母亲一道到外头赏灯,我见灯市上种种花灯栩栩如生,不由多流连了会。谁想那里人山人海,一会子工夫,就再找不到爹爹了。我急得什么似的,又不赶哭。后来还是爹爹找到了我,我一见爹爹,立时就哭了,爹爹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串糖葫芦,我一见就笑了起来……”
黛玉说着,见林如海只是含笑歪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连忙轻轻摇了摇林如海的身子,叫道:“爹爹,您听着吗?您怎么啦?”
被她这么一摇,林如海原先放在胸前右手竟然无力的垂下,黛玉大吃一惊,喊道:“爹爹,您怎么啦,您别吓玉儿啊!”一边拼命的摇着林如海地身子。
外头贾琏等本不敢离开,听见里头黛玉的喊声,连忙进来。贾琏一见,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来,轻轻探了探林如海的鼻息,竟是气息全无。不由跪在床前,哭道:“林姑父,您怎么这就走了……”
黛玉一听,拼命地摇着头:“不,不会的,爹爹不会死的。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爹爹没事的,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只是睡着了。你们别吵了,别吵醒他。”说着就轻轻将被子盖在林如海身上。
贾琏见她这般,心中大为不忍,又怕黛玉这样伤了身子,只得狠心劝道:“姑父确实已经西去,妹妹还请节哀顺便!”
黛玉闻言大哭了起来,直哭得花落鸟惊心,她又素来体弱,一时竟哭得晕倒在地,贾琏连忙让人扶了她回房去。因林家也无其他近支本家,黛玉又年幼,又是个女子。故此贾琏只得勉为其难,强忍悲伤替黛玉料理。
黛玉醒来之时,林如海已经穿戴整齐,已放入棺中。黛玉只挣扎着要去,贾琏忙令人拦住,劝道:“妹妹如今身子不好,外头的事自有我和林管家照看,妹妹还请多多保重身子才好。这样姑父泉下有知才能瞑目……”
黛玉只是不肯,贾琏无奈,只得让紫鹃、雪雁扶着她过去。黛玉一到灵前,便又哭得声嘶力竭。
至五七正日上,贾琏早令人请来一众僧道,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延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又有道士们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又有众僧们行香,放焰口;又月十二僧尼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黛玉只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一晃过去七七四十九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诸事停妥。原本贾琏便要带黛玉进京的,可黛玉却又生了一场大病,贾琏虽心中着急,却也无奈,只得日日延医请药,倒是十分妥贴。
这日,黛玉因觉身子轻快了些,便扶着紫鹃出来走走,见庭中落红满地,不由叹了口气,紫鹃见她这样,忙指着一株盛开的玫瑰道:“姑娘快看,这花开得多美,真奇怪,这花竟不象别的那样竟是又红又香。”
黛玉虽见花开得艳丽,却不免又想起从前父母在时的情景,不禁又暗然泪下。紫鹃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姑娘姑娘生气了?”
“不关你的事。”黛玉摇摇头道:“这株玫瑰是我四岁时别人送给爹爹的,本来爹爹是轻易不收别人东西的,只是我见了却再移不开脚了,只缠着要。爹爹见我喜欢只得劬为其难收下了。又将花种在院中。如今此花已是长成,只爹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