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如今宝玉形状,竟是个没有一点担当的,竟连鸳鸯也不如。正这里想着,忽觉一阵凉风吹来,不觉感到一阵冰凉,忙裹了裹披风,紫鹃过来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凉,着了风寒可不好了。”见黛玉不言语,忙又叫了雪雁,一道扶着黛玉回去。
至辞灵那日,贾珍、贾琏等早带了阴阳生往铁槛寺来踏看寄灵之所,另外修饰停灵之处,又一一嘱咐住持好生预备新鲜陈设,多请名僧,以备接灵使用。这里到二更多天,远客去后,便预备辞灵,孝幕内的女眷,大家都哭了一阵。
忽见鸳鸯已哭的昏晕过去了,众人连忙扶住,好一阵子方才醒来。因哭道:“老太太您等等我我也跟了你去。”众人只当她与贾母主仆情深,悲痛过度,方才有此语,故也不以为意,只纷纷劝了一回,便就罢了。黛玉等只是哽咽而啼,虽未放声,却更是悲惨,便是铁石心肠之人听了也会落泪。探春等恐她太过伤心,又怕众人不及顾及她,便悄悄嘱咐了紫鹃好生照看,凤姐也特特嘱咐了平儿过来照应。
及至辞灵之时,忽不见鸳鸯,众人只道她哭累了找地方随意歇歇便也不以为意。至辞灵后,琥珀心道:“鸳鸯姐姐再怎么样也断不会不来和老太太辞灵的。”心内不安,便同玻璃等四处找了起来。至贾母房间时,只见门半掩着,里头烛光似明似暗,影影绰绰,玻璃便有些害怕起来,悄声道:“好姐姐,这里头只怕没人,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琥珀也有些不安,强自镇定了一下,道:“傻丫头,你怕什么,这里是老祖宗生前住的地儿,我们都是走惯了的,这会子倒怕起来。”说着便壮着胆推门进去。
玻璃只得也跟着进来,突然额头上碰到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忙抬起头一看,登时唬得三魂丢了两魂,大叫一声,仰面倒下。琥珀一看,竟隐隐约约有个人挂在上面,忙也大嚷了起来。外头众人也早已听见,连忙赶了进来,七手八脚将那人放下,原来竟是鸳鸯。琥珀等不禁大哭了起来。
早有人将此事报与贾政等知道。邢夫人叹道:“我倒不料这孩子竟有这等刚性。”
原来那日在贾母灵前鸳鸯将宝黛之事说给贾政听后,见他竟不能作主,心内酸楚,因想:那大老爷早对自己怀不轨之心,如今贾母尸骨未寒,大庭广众之下便敢如此相逼,长此以往,定然难逃他之手。二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林姑娘怎么说也是他正经亲外甥女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如今又得罪了二太太,今后越发难过了。倒不如跟了老太太去,倒也干净。于是便打定了主意,只是贾母尚未发送,不好就走。待今日辞灵之后,便觉诸事已了,竟随了贾母而去。
贾政听说也是大惊,感其忠心,故令人好生收殓,又与了她家中几两银子,命随贾母一道发丧,便葬在贾母之侧,也好全了她一番忠主之心。别人还犹可,唯有黛玉哭得越发伤悲,又在灵前敬了一柱香。
至送灵之时,各送灵官客也共有数十顶大轿,四五十顶小轿,连家下大小轿子车辆,竟百十余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接连一带摆了有三四里远。
各世交府第在一路又设了许多祭棚,一路上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一时荣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府中上下人等皆送灵而去,只黛玉是外孙女、惜春是侄孙女故此未去;宝钗因贾府大丧,不好再在园中居住,早已搬了出去。故园中只有黛玉、惜春二人,分外廖落。
紫鹃见黛玉回来便呆呆坐在窗前,脸上潮红,竟是发起烧来。紫鹃忙要去请大夫,黛玉连忙拦住:“不必了。如今家里正忙着,再嚷着请大夫岂不惹人厌烦。”紫鹃无奈,只得将从前的药丸拿了些来,要打发她吃药。
黛玉却摇摇头,也不吃药,紫鹃心中担心,劝她她却又不作声。偏探春等都送灵去了,一时也回不来,虽有惜春,只是平日也不甚来往,故不敢惊动,只得和雪雁二人暗暗垂泪。
雪雁忽然道:“我们这不是急糊涂了吗?她们虽然走了,可还有栊翠庵的妙玉啊,我瞧着她平日虽然淡淡的,可和姑娘倒还好。请她过来劝劝姑娘,或许姑娘还肯听些。”
“不错。只是这妙玉我们素来也不怎么走动,如今贸然去,会不会惹她不快?”紫鹃担心道。她二人正在这里发愁,忽听外头有人道:“妙玉来了。”二人不禁大喜过望:“说曹操,曹操到。”连忙迎了出来。
妙玉见她二人,倒有些奇怪:“你们两个怎么都出来了,姑娘那里谁照料?”紫鹃叹道:“姑娘一语不发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正商量着要去请您呢,可巧您就来了。”
妙玉叹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她才过来的。”一面就跟着紫鹃进来。
黛玉听说妙玉过来,怔了一怔,忙起身道:“你向来不肯四处走动的,今儿怎么来了?”妙玉笑道:“我平日因懒怠见人所以不肯轻易出来,知道今日她们必定都不在,所以出来走走。竟就走到你家附近,因想连日都没见你,故此进来看看。果然你是在家的。”
黛玉听她这样说,不觉又滴下泪来:“老太太疼了我这一场,临了我连送送她都不能。真真是我对不住她老人家。”
“你也不必这样想,老太太平日最通情达理,哪里会怪你呢?倒是你这样闷闷不乐的,老太太泉下有知才真会怪你呢。”妙玉劝道。
这时紫鹃端了盅药进来让黛玉喝,黛玉微微皱了皱眉:“我才和她说会子话,你又来让我吃这劳什子,你就不怕这药味把她熏走了?”
“妙玉师傅,我们不是成心的,只是姑娘许久不肯喝药了……这不,今儿又发起烧来。”紫鹃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