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这才象是大家子呢。”贾母又道:“如今我这几个孙女儿也还好,所以我平日里也多疼她们些,闷了也就让她们来陪着我解解闷。”又看了看宝钗道:“宝姑娘也是个好的,虽然不怎么说话,只是这不爱说话又有不爱说话的可疼之处。我常和你太太说,从我们家这四个女孩子算起,倒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宝玉见贾母赞她,不免又多看了宝钗几眼,又恐黛玉不自在,又偷偷看了看黛玉,见黛玉只顾着和探春说笑,并不在意,倒是有些纳闷起来。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说笑了,您别看这宝丫头在外人跟前妥妥当当的,只在家里也是个淘气的呢。”
“正是这话呢,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我这几个孙女们在家里是淘气了些,到外头去谁不说她们安安静静呢?她们这样的年纪,正是该打打闹闹的时候,那么拘得慌作什么?就是从前娘娘在家里时,也时不时跟我撒撒娇。女孩儿嘛,正该娇养些才好。”贾母笑着道。
薛姨妈正要说话,就见有媳妇拿了戏单上来请点戏。贾母笑道:“姨太太是客,先请吧。”薛姨妈推辞了几句只得胡乱点了。贾母等也都点了。这一夜只闹到三更时分方才散去。
一晃便过去两年,黛玉等渐渐也都大了。宝钗因选秀不成,后来虽也提了几次亲,却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薛姨妈、王夫人因早存了金玉之心故也并不着急,只是碍着贾母总不松口,故此尚未正式说定。贾母却也不理她们,只装作不知道。只薛姨妈见宝钗一日大似一日,不免心里有些着急起来,可再怎么着也没有女方赶着男家的理,也只有私下和王夫人抱怨抱怨罢了。王夫人因和贾政说了几次,只贾政说孩子还是别早娶的好,故此事也就耽搁下来。
元春因着贾母不愿意,故也不肯下旨。这日王夫人又进宫去看元春,因又说起宝玉来,王夫人便道:“如今宝钗出落得越发好了,又展样又大方,也不知谁家有这福气讨了她去。”
元春知其意,笑道:“我知道太太的意思,只是老祖宗总是不肯,我若强压了下去也不太好。况且宝玉生得又是极好,虽然还不曾进学,可今年又开了恩科,让宝玉再去考考应该也不难。若不是父亲执意让他们从科举上进身,不然便是请圣上开个恩,赏个功名原也不难。到那时以我们的家世娶什么样的媳妇没有呢?母亲也不必急于一时。”
王夫人道:“虽然如此,只是外头聘的到底不如自家亲戚知根知底。若是娶个妖妖调调的进来反倒不好了。”
元春想了想道:“母亲思虑的也是,娶妻取贤。这倒要细细打听,万不可匆忙。就是宝妹妹,母亲也不妨替她相看着,若是果然有合适之人,岂不也是件喜事?便是宝玉,日后也好多个帮持。如今我们府上到底人丁凋零了许多,多个亲戚走走也是好的。”
王夫人又问:“过些日子就该选秀了,这回家里几个姑娘也都在列,不知能不能选上?”元春想了一回:“将名字都报上来吧,我在这里也少不得多个臂膀。就是选不上,作个福晋、侧福晋也好。”王夫人连忙称是。虽然如此,只是王夫人却还总将那宝钗看作心上之人。
偏这时贾政又放了外差,也不知一去要多久,又有贾赦、贾珍那边闹腾得不行,听说与废太子水汷交往甚密,皇上很是震怒。只是水汷到底是皇上亲兄,皇上不忍再降天责,便不肯随意发怒。只是把几个为首之人叫去好好诫斥了一番便罢了。
这水汷原是圣上长子,其母乃皇上原配,圣上还未继大统时便已仙去,皇上继位后,感其贤良,故封其子为太子。后因其行为不端故,几番欲行生事,不得已将其废黜。只是念在前情,并未再行惩诫,依旧封其为宁郡王,准其自由出入。贾府等与其生母娘家原本是世交,故来往较密。便是废黜之后依旧也没少来往。
贾政原也劝过几次,贾赦却也不听,再劝得急了,便道:“如今虽然他失了势,可皇上恩遇仍在,谁知道过些时候是不是又起复了呢?”贾政也只得罢了。
原来当今圣上虽年逾不惑,可膝下只余有四子。长子便是水汷,皇二子水鸿,皇三子早亡,皇四子便是水溶,皇五子水泽尚糼。除水溶为现皇后所生外,余皆为嫔妃所生。皇上虽然喜爱水溶,奈何其心不在朝堂;二子水鸿虽有争位之心,却不得皇上喜爱。故贾赦等却仍不以为意,只道圣眷犹在,还想着水汷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只是一意孤行。
恰好这日薛姨妈家新盖了园子,想着从前常在贾府里赏花、赏雪,如今自己有了园子倒是请贾府太太、奶奶们都过来看看。恰好这园子里又广植菊花,便择了个日子下了请柬,请贾府众人九月初八至园中赏菊。
贾母原也无事,见她如此盛情,便打发人来和各房姑娘、奶奶们说了,众人便是原想不去的,见她兴致如此高,便也都笑着答应。因凤姐恰在贾母那里,笑道:“别人我是不知道,我是必去的。”
至初八那日一早,贾母便带了众人前去。各人又带了几个丫头并跟的婆子、媳妇一大堆人,分坐了好几辆车往薛府而去。
薛姨妈早带了宝钗、香菱迎候在外,见她们车轿一到,连忙迎了下来。薛姨妈便亲自侍候贾母下轿。一时众人皆跟了进园中,见门口题着闻香二字,便知此园名曰:“闻香园”。
里头虽然不及大观园轩敞,却也亭台楼阁俱在,花木鱼鸟齐全,更兼处处菊花:悬崖菊似瀑布水流击石撞出的朵朵浪花;鸳鸯菊好似鸳鸯那五彩缤纷的羽毛;“一棒雪”玉白无瑕;“绿牡丹”雍容大方。众人看了皆赞叹不止,当真是“廊下阶前一片金,香声潮浪涌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