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黛玉方在众人簇拥下下了轿。见贾府众人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微微叹了叹气,便道:“都起来吧,原也不是外人,无须太拘礼。”
贾政忙道:“郡主千万不可这样说,郡主为尊,我等为卑,尊卑自然有序。”黛玉深知贾政素来为人方直,最是泥古而不化之人,又向来最重礼仪之事,便也不再勉强他,便走进厅来。贾政等均尾随其后,待黛玉在上头坐下,又都大礼参拜。便有东平王府的嬷嬷令众人平身。黛玉又令人赐了座,走到贾政跟前道:“二舅舅,黛玉自幼父母双亡,多承舅舅照应,此恩黛玉今生难报。”说着便要跪下。慌得贾政忙扶住,忙道:“郡主万不可如此。从前罪臣忙于王事,对郡主疏于照应,令郡主受了许多委屈,罪臣早已深感愧疚。郡主再如此,岂不是羞煞罪臣了吗。”
那些嬷嬷和侍女也过来扶起黛玉,将她送回上座。贾政又亲自捧上了茶,黛玉方道:“舅舅,黛玉原该早来拜访,因恐惊扰众人,故久未成行。今日前来,一为看望舅舅,二为了琏二嫂而来。”
听她这样说,倒把贾政唬了一跳:“不知罪臣侄媳何处触犯了郡主,郡主只需吩咐一声罪臣这就把她送过去听候郡主发落。”说着便要让人去叫凤姐。
黛玉微微笑着摇摇头道:“舅舅此言差矣,玉儿不过是听说琏二嫂身子不适,故此特意前来探视罢了,哪有得罪之说。如今她在病中,万不可再惊动了,若再受了风寒岂非我的不是?”
贾政这才放下心来,道:“郡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罪臣侄媳不过是蝼蚁之命,哪敢惊动郡主。”黛玉正要说话,便有人报:“贾王氏求见。”
黛玉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没过一会儿就见一名老妇进来,只见她身着件半新不旧的袄子,只是头发却已花白,与从前养尊处优的情形大不相同。王夫人走到跟前,见黛玉身着郡主服色,面若芙蓉,柳面含春,比从前更有一段风韵。王夫人见她大模大样的坐在上头,贾政却在一旁陪坐,心中暗恨。“还不快参见郡主……”见她迟迟不跪,早有嬷嬷提醒道。
王夫人无奈,只得上前道:“贾王氏参见郡主。”因想着,再怎么说我也是她舅母,看她好意思受我这礼,故此并未真拜下去。谁料黛玉去不发一言,王夫人收不住,只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倒嗑得双膝好不疼痛。
黛玉在上头看了一眼,道:“下面是何人?”贾政忙道:“正是拙荆。”
黛玉假装大惊:“怎么竟是二舅母?快快请起。这不过二年没见,二舅母怎么老成这般模样,连黛玉都认不出了。”
一面又对贾政道:“不知琏二嫂如今住在何处?我既然来了,也该看看她再走。”贾政忙要亲自带她过去,刑夫人忙道:“还是我领郡主去吧。”
黛玉笑道:“如此就有劳大舅母了。”说着便撇下王夫人,自行出去。只留下王夫人在这里气得七窍生烟。
刑夫人将黛玉领到凤姐所住小院,巧姐早在院内相迎。黛玉忙将她拉起来道:“你娘呢?如今可好。”
巧姐哽咽着道:“多谢郡主还想着她。她今早起来更不好了呢。”黛玉闻听,连忙走进屋来。见凤姐骨瘦如柴地躺在床上,哪里有一丁点儿往日威风。黛玉心中一疼,凤姐早听见黛玉进来,一面道:“贾王氏参见郡主。”一边忙挣扎着要起来。
黛玉连忙将她按住,道:“我们姐妹哪里还拘这些俗礼,你快好好躺着吧,若因我来了再添些病,岂不叫我不安。”
紫鹃也道:“是啊,二奶奶,姑娘今儿是特意过来看你的,你就躺着别动。”凤姐只不依,无奈,只得让人将她略微扶起,背后靠了个枕头,和黛玉说话。
黛玉见她形容枯槁,不由伤心道:“嫂子怎么病成这样?”
凤姐摇摇头道:“哎,这也是命。或许是我作孽太多,故有此报吧。”黛玉忙道:“嫂子切不可如此想。对了,正好我今日带来一人颇通药理,请他来为嫂子诊治如何?”说着便忙让人去叫南宫浩。
凤姐感动得双目含泪,忙道:“郡主还这样想着我,真叫我无脸见人。我有一事,正要告诉郡主。”
黛玉劝道:“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不成吗?先看了病再说吧。”凤姐摇摇头道:“这事藏在我心里有好久了,不说出来我没法安心啊。”黛玉见拗不过她,只得道:“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
凤姐看了看众人,紫鹃会意,便笑道:“我们去告诉南宫将军一声让他过会过来。”说着便携了雪雁等出去。刑夫人犹豫了一下,也不知凤姐要说什么这样隐秘,只是见紫鹃等都出去,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也只得出来。
刑夫人不知凤姐究竟有何事,又恐凤姐说出些什么不利贾府之事,又恐王夫人知道凤姐与黛玉秘谈心中不悦,一时间心里忐忑不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紫鹃见状,知她如今寄人篱下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便笑道:“大太太也不必太着急,我想二奶奶向来是个有计较的,必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刑夫人勉强笑道:“我只怕她病的糊涂了,说出什么来触怒了郡主就不好了。”
紫鹃忙道:“我们姑娘是个明理的,又向来感念二奶奶平日照料之情,就算有什么,必定也不会怪罪二奶奶。”刑夫人点点头,容色稍好,便不再说话,只和众人一道在门外候着。紫鹃自去叫了南宫浩来一起在门外等着。
黛玉见众人都已出去,便对凤姐道:“凤姐姐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如今没有外人了,尽管说吧。”
只见凤姐挣扎着起来,竟“噗通”一声跪在黛玉跟前。黛玉唬了一大跳,忙要将她扶起来,一面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必如此,有什么话快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