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夫人苦笑着说:“湛儿,为了你早逝的娘亲,姨娘不得不一再拿娶亲之事催你。你定要记住你娘亲生前的交待:不论出身,不论美丑,一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进门,知道吗?”
宫湛海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见,也不说话,站起身,径自出了前厅,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十五岁的书童南茗正在公子的院门外四处张望时,老远就看到自家公子高大的身形正往这边移来,于是手中拎着灯笼跑过去迎接,嘴里也不闲着,“公子,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有没有按时吃晚饭?”
他的声音、他的脸,竟与王锦安身边的书童有七八分相似。
宫湛海脚步未停,将先前为自己打灯笼的小厮挥退后,对南茗吩咐道:“晚饭吃过了,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休息。”
南茗答应着,直到他进了屋子,才跑去叫人送热水。
宫湛海来到内室,发现窗外人影晃过,于是抬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声音低低地问:“查得怎样了?”
窗外看不到人影,但有一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莫望月,在半年前永定郡吴县境内的永定河内被人救出。据察,此女失去记忆,被官差带回吴县知县府衙,该县知县陈大人见其无处可去,便收留了她。半月前,她以寻亲之名来到永州城,借住于衙役陈冲之家。半月里一共出三次门,均去了《墨香书肆》,其余时间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或埋头书写。仅此而已。”
宫湛海:“还有吗?”
“查不到其它,尤其是她的出身。不过……”
宫湛海:“有话直说。”
“永定城莫家长女失踪半年有余,至今生死不明。奇怪的是,莫家人并没有寻找这位大小姐,而且自她失踪后莫府之人只字不提这位大小姐的任何事情。她失踪前恰好落入了永定城外的永定河内。”
宫湛海接下她的话,“而吴县境内的永定河是它的下游。”
“是。而且,她们失踪与被救的时间很相近,年龄相近,名字也仅差一个字。”
宫湛海:“哦?”
“莫家长女忘月乃忘记的忘,只差这一字。”
宫湛海一摆手,“继续查。”之后关上窗户,揉着眉心走向屋内的床。
这时,南茗已带着人抬来了木桶及热水,试过水温,准备好干净的衣物,他对着内室的门轻声道:“公子,热水已备好,请沐浴。”
宫湛海穿着里衣走出内室,来到屏风后的木桶旁,“你退下,有事再叫你进来。”
南茗撅了撅嘴退到屏风另一侧,说道:“公子,等一下南茗为您擦背。”
“嗯。”
“公子,今日南茗遇到了王公子府上的书童。书童说,他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姑娘。那姑娘姓莫,不爱说话,头发还挡住了眼睛。长得白白净净的,但晚上看时有点像鬼,挺吓人。”
“嗯。”
“书童说莫姑娘是个才女,在客栈里遇到时,她还念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书童说,连王公子都不知道这首诗的出处,他猜这是莫姑娘自己写的。公子听过吗?”
“没听过。”宫湛海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公子,王公子约您明日午后到府上一聚。”南茗站在屏风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忙汇报着。
“嗯。”
“公子,听说王公子还约了南宫小姐,您可不可以带南茗一起过去?据闻南宫小姐貌美如花,才华横溢,是我们永州第一美人,永州双姝之一……”
某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进来给我擦背。”
南茗听到公子终于需要自己了,于是屁颠屁颠地绕到屏风后,一边帮着自家公子擦背,一边还絮絮叨叨地讲着从书童那里听来的关于莫望月的事情。
宫湛海忍无可忍,终于低斥道:“南茗,闭嘴。”
某小小书童一脸委屈地闭了嘴,擦背的力度不知不觉间就大了起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宫湛海黑着脸睁开眼睛,“住手,别擦了。”再让他擦下去,等下自己就得掉层皮了。看来是自己对他太好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书童?
南茗却哼哼道:“哼,不擦就不擦。明明一样是书童,人家王公子走到哪里,书童就跟到哪里。只有我,总被公子扔在家里,别人问起公子的行踪,我一问三不知,总被人笑话,哼!”
宫湛海一抹脸,自木桶中站起,伸手从屏风上拿下干净的衣物胡乱穿在身上,大步进了内室。
南茗还不罢休,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内室,“公子,您明日出门带着我好不好?我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再也不会跑去打听别家小姐的事情,我保证。”
宫湛海不说话,掀开锦被躺到了床上。
南茗边帮他盖被边求着,“公子,真的,我保证,带我出府吧。”
此时的宫湛海,不怒反笑,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南茗。”
南茗闻言,汗毛直立,迅速后退两步,站得笔直,大声道:“小的在。”
宫湛海的语气仍很温柔:“出去。”
南茗大声应了一声“是”,哧溜一下冲出了内室,回首小心翼翼地将内室的门关好。之后拍了拍胸口,擦了擦脑门上吓出的冷汗,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外等候的两名小厮叫进了,将木桶抬走。
南茗答对好一切,进了公子房间旁边的小耳房,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好险。他家公子是笑面虎一个,平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总是笑脸迎人,也鲜少对他人发脾气。对府内的下人也很好,从来不会任意辱骂,即使心情不好,也不会拿无辜的下人出气。
但是,在他心情不好时,谁敢不长眼地上前招惹了他并惹恼了他,他就会用刚才那种温柔无比的口气跟惹恼自己的人说话。你一个应对不好,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可是,到底是谁害公子心情变坏的呢?否则公子才不会那样对待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南茗,翻来覆去好半天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