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我已经走了将近两年的路,闭上眼睛,都可以一步不差地走下来。
我甚至知道,每隔几分钟,就会碰到一个垃圾筒。如果我在十字路口旁边的商店里买一根冰棍,那么,当车骑到第九个垃圾筒旁边时,我就可以将冰棍吃得一干二净并且把棍子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筒内。
那天晚上就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计算上有点偏差,也可能是天气比较冷的原因,到了第十个垃圾筒旁边的时候,一根冰棍还没有吃完。
但是,依我现在吃冰棍的速度,势必会在刚刚离开第十个垃圾筒,离第十一个垃圾筒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手里就只剩下了一根赤裸裸的棍子了。
你应该可以想象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一根冰棍的棍子到处跑,是一件多么影响风度的事情。
我是个喜欢在小事上计较的男人,认准了就会死抠下去,那天晚上,我出奇地环保,以至于在第十个垃圾筒旁边停了下来,决定吃完之后把棍子扔了再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回头。
“啪!”
一个耳光就甩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我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只脚又把我从车上踹了下来,我的车倒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声音。
手里的小半根冰棍也跌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一摊烂泥。
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遇到袭击了,对方似乎有不少人,倒在地上那一瞬间,我环视周围,想要找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但是我失望了,这条大街上,是不可能凭空生出一块板砖或者一根铁棍来的——除了刚才被我扔在地上的冰棍棍子之外。
我倒在地上之后,十几只脚朝我身上踹了过来。
但似乎力道明显不够,我还感觉不到疼痛,神志还是清醒的。
我努力地想站起来看看对方是谁,好弄明白揍我的原因是什么。
但他们不给我机会,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撂倒在地。
有人开始往我脑袋上踢,我把双手护在脑袋上,这点保护自己的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我现在要尽可能地保持清醒,看清楚对方是谁之后,记住他们的样子,明天找他们报仇!
踢了大约有一分钟,有一个人说:“停。”
我趴在地上粗粗地喘着气,等最后一个人的脚从我身上挪开之后,我慢慢站了起来。
嘴角似乎破了,有血滴下来,眼角也被人踢得不轻,肿了,隐隐约约看到对方有十几个人。
这时候的大街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就算有人,也早被吓跑了!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你们是谁?”
刚说完,一个耳光又甩在了我的脸上。
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仔细看看你老子是谁!”
我努力睁了睁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萝卜。”
萝卜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说完,又是一脚朝我的肚子踹了过来。
力度不够,我心想。
但我还是顺势倒在了地上。小子,等着吧,我让你第二天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要上来踢我,被后面一个人叫住了。
他让在一边,对后面的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老大!”
那个人走到我面前,点了一根烟,我这才看清楚他是谁。
眉毛上一道伤疤自上而下划过,不是马良还会是谁?
我意识到这次的麻烦不小。
他依然满脸奸诈的笑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我说:“小子,我上次被你一板砖夯得不轻啊,到现在都有点头晕。”
我慢慢站起来,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轻蔑地说:“是吗?那只能怪你自己的脑袋和西瓜一样脆。”
马良哈哈地笑了起来,面目狰狞地说:“你小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我的小弟刚揍了你一顿,就算我不在,你也没必要这么嚣张吧?”
上次?揍我?我有点迷惑起来,这是什么跟什么?
这时候,马良身边一个小弟说:“老大,上次我们打的不是他!”
“什么?不是他?那是谁?”
“您说是天天和虫姐黏在一起的人,我们查了一下,是他们学校里的文学社社长!”
这下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把死人妖当成了我!
“哦。”马良绕着我转了一圈,一股烟味儿呛得我想打喷嚏。
“原来是揍错人了,有意思。”马良眯着眼睛,那道伤疤在路灯下显得更为恐怖。
总有一天,我要沿着那道伤疤再劈一次,我心里暗暗想着。可是,现在怎么办?
如果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好放弃,好汉不吃眼前亏。
如果跑,应该没问题,我是学校运动会上四百米的冠军。可是,这么多的人在大街上同时追我,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场景,会不会上了明天的报纸头条?题目就是:《大一学生凌晨时分遭黑社会追杀》。正文就是:某大一学生欠债不还,又勾搭了黑社会老大的老婆……
萝卜还想上来踢我,被马良拦住了,窃窃私语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是不是在商量用什么方法对付我?
想到这儿,我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
我当然知道,有些痞子想出来的主意是很变态的,整人的手段也很恶心,他们会边唱歌边往你身上撒尿,甚至会故意往地上吐一口浓痰让你去舔。
这些场面,我见到过。
以前在高中有幸见到过一帮人整一个人的场面,到后来我都不忍心看下去,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离开,眼不见为净。
我的思维渐渐明朗起来,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慌张。
我又开始环视四周,寻找可以自卫的东西。
离这里不远就是小树林,那里有一处凉亭正在施工,如果我跑得足够快,就可以去那里捡几块板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钢筋棍子,那样的话,就算打不赢,至少也能自卫!他们手里并没有拎着武器!
数三下,我就往凉亭处跑,就这么定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1……2……”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心里默默地“数数”。
似乎我从小就喜欢这样,在小的时候被一群人围着打,我看见旁边有一块砖头,不是马上冲过去捡起来,而是在心里说“等我数到三,就去捡起来”。高中的时候在教室里被一个混混欺负,我看见窗台上有一个花盆,心里想着“只要下课铃一响,我就抓起花盆往他的头上狠狠地砸”。
无论是“数数”还是“铃声”,好像能带给我勇气,就像人民解放军杀敌时吹起的军号一样。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1……2……”
我想,只要一数到“3”,我就全力奔跑到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凉亭,以最快的速度捡一个可以防身的武器,板砖还是钢筋棍子随便,只要能给他们造成威胁就可以。
他们虽然有十几个人,但是我只要把其中一个放倒,相信其他人就不敢再上前了。
他们刚才揍了我一顿,除了眼角觉得有点胀痛之外,其他地方几乎没什么感觉。
可见虫说得没错,他们是一群虾兵蟹将,拳脚无力,只会一窝蜂地上来乱踢一番。
这样的话,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只会趁着人多上来乱踢几脚,如果碰到真正的打架场面,只怕是早就四处逃散了。
一群乌合之众。我抬头看着他们,一个“3”即将从我的喉咙里喷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