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有多犯贱,看我就知道,当初是我自己牛哄哄地要离开,现在也是我自己失常地辗转反侧。我已经不想再说自己到底有多懊恼了,既然已经离开了,再怎么烦恼都是无济于事,我也不可能即刻中断培训飞回上海,那样,就不单单是懊恼,而是瞧不起自己了。
只是,总得做点儿什么吧,做点儿什么给骆兢铭看,给我的丈夫看,给这个我靠近他会失控离开他会失魂落魄的男人看。
那么,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呢?突然多出了大把的时间,那些一个人窝在公寓的夜里,你以为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对了,写字就是写字,我欠Fanny姐姐的文章,隔了那么那么久,终于还是被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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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骆的战争就是从他要我把他变成朋友的那个下午展开,他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用着时快时慢的速度时近时远的距离在我身边同行,而那态度时而亲近熟悉时而严肃正经,好像有的时候我们是朋友,有的时候却仅仅止于服务者和客户的关系。
我谨慎地同他相处着,尽管,我开始叫他骆,却并不打算如他所愿把他真的写入朋友那一列。对于骆,我尤其的固执,简直毫无道理,于是,一个人想着心事发呆的时候,我忍不住要问自己,为什么我是那么地不喜欢骆呢,几乎可以算是横眉冷对,口蜜腹剑了?可是,这问题却总是留着空白,似乎无解。
尽管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与之前无异,却不能否认同他之间越来越默契的合作关系。因为骆,我接触了不少商界的人物,他很愿意让我介入那些商务谈判,于是,我便藉由他迅速地成熟起来。
主任说,小莫,这样不错,于你的业务成长很有益,说完了正事,他还令人意外地跟了一句,我看骆总也算对你费尽心思了,这种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我是无比疑惑地听完这话的,还来不及细想这话里的意思,骆就用行动跟我做了解释。
骆的公司要承接一个大客户的单子,他极为谨慎地对待这宗生意,誓要拿下,我同我们主任一起参与了这个案子,他们的每一次讨论、谈判,我们都陪同在旁,最后定案的那天,整整弄到夜里一点,终于结束了之后,骆送我回家。
他把车开得很稳,于是,我坐在他的车里,一点一点地迷糊起来,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车里只有我一个人,探头看了看窗外,已经到了家门口,再看看手表,竟然已经两点多了,也就是说,我至少在家门口又睡了半个小时。
于是,赶紧四下里寻找骆的身影,发现他正靠在他那一边的车头上,慢悠悠地吸着烟,我推门下车,喊了他一声,正要说“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他却用一种似乎思考了很久的沉静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顿时就忘记要说什么话了。
“莫,我觉得得通知你一声,我打算追你。”他很突然地开口道。
也不知道是夜里太静了,还是他的声音响起得太突然了,我的心跳一下子就漏了半拍,傻傻地愣在那里。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声,感觉鼓膜突突地往外跳,于是,瞪大了眼睛,强装镇定,“你吃错药了?”
他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我觉得面对现实才是聪明的做法。”
“聪明你个鬼,你睡眠不足都出幻觉了,赶紧回家睡觉去!”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并且无法正眼看他,于是只好一面吼他,一面焦躁地坐回车里。
没一会儿,骆便也跟着进了车里,只是看着我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如同之前他要我管他叫骆的时候一样,那种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我们在车里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骆始终都没有发动车子,终于,我沉不住气地开口道,“你怎么还不开车?”
他却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要追你,你至于慌到连自己家门口都不认识的地步了吗?”
突然,我像是得了百日咳一样,猛地咳嗽起来,好半天说不上话来,原来小说里写的被口水呛到是可以完成的任务,我真的是窘得不能再窘了。
“莫,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你接受最好,不接受也没关系,反正,这个案子完了之后,我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来。”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笃定,笑得好不得意,仿佛我已经被他征服了一般。
我想他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在如此令人困顿的时刻说出这样态度强硬又莫名其妙的话来,我用力地想着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在哪里,却被他打断思路,“莫,你与其在车里发呆,不如,回家睡觉吧?”
骆一点儿都没有糊弄我,他说要追我,就真的开始行动了。
他知道我不愿意被同事或者父母知道他的事情,所以总是挑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给我打电话,常常是从我出了办公室说到我回家进门前,倒也不见得我的耐心多好,只是,他总是在乱七八糟地胡诹一通之后,在我想要说再见之前,就会说一些业务上的事情,弄得我怎样也不好回拒客户。
他约我吃饭的方法有些恶劣,总是在下班前半个小时给我挂个电话,要我下了班在某个临近的路口等他,否则,他便要掐着下班的点儿到门口来等,我实在是不愿意当上绯闻女主角,于是,尽管恨得牙痒痒,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他安排。
每次我去他们公司,他更是做出一副狩猎的样子等着我,做完正事之后,他总是坚持要送我回家,然后在半道上又把我拉去约会,或者带去某个朋友的Party。我是要面子的人,在公共场所里,最最忌讳大喊大叫,于是,只能一次次地被他算计,不得翻身。
最最疯的一次,他竟然借着公事上需要我陪同去外地谈判的机会,私自延长了行程,却对外宣称谈判出现障碍,需要滞留一阵子,弄得主任不放心特地打来电话关照我要注意谈判细节,不要误了大局。
我憋着气接完电话,一回头忍不住摔了电话朝他吼,“你有毛病吗?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骆沉默不语,似乎在沉思,却看得我愈加愤怒,“你别来找我玩,我玩不起的,你粘上了就甩不脱的!”
骆仍是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却突然充满了怜惜,于是,很快,我再度慌乱起来,“我求求你,真的,我们,不合适。”
这回,他终于开口了,却也笑了起来,“莫,你就这么看不起你自己,你就一定认为自己会被我甩了,而不是你把我给甩了?”
这句话真是让人气极攻心,我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半天,最后恨恨地眯着眼睛说道,“行,玩就玩,谁怕谁!”
我本是假装豪迈地接受他的追求的,却不曾想沦陷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仿佛是失去了金钟罩,于是,他的每一拳都打在我的要害上。
他总是在我最最疲劳的时候打来电话,用他平淡的声音说些稀松平常的事,挂电话的时候,总会跟上一句,“别想太多,累了就休息,想哭就找我。”
周末的时候,他带我去郊外散步,他总说,别老是掐着自己,要学会释放,然后,就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也仰视着我,好一会儿,突然笑一笑,把手伸给我,用几近魅惑的声音说,来。
最最要命的一次,他去扬州出差,回来以后,直接来公司接我,我坐进前座,才发现后排躺着个巨大的娃娃,于是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给你们家亲戚的小孩买的?”
“给你。”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成年了,都可以算是老女人了。”我一面做着不甚在意的样子,一面不停地在后视镜里找角度,企图看清楚那个大娃娃。
突然,他在路边停了下来,伸手到后排抓过娃娃,塞到我怀里,“抱着!你还不知道你就是个小孩么,装大人又假坚强,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这样,就做我的小孩好了,我会疼你照顾你。”
那是我头一次发现,骆讲起那些酸溜溜的情话来是那么的有天分,那之后,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抱着娃娃的我,坐在车里一直没有说话,我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看见邻居家的小孩玩的那种穿着漂亮衣服眼睛会转的洋娃娃,那个时候,我是那么倔强地说,我不喜欢,却在一个人的时候,一边画着娃娃一边哭。
突然,我就觉得,骆就是当年的那个娃娃,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自己要不起,所以,我才要自己不喜欢,因为,只有不喜欢才能不想念。
“骆……”过了好半天,我才轻轻地开口叫他。
“嗯?”他专心地开着车。
“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我低着头没敢看他。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应了我一声:“我知道。”
原来,爱情无非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如果肯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如果不再总是惶惑或者怀疑,可能我早就已经看明白许多事情。
他追着我,他守着我,他容忍着我,他疼惜着我,不过都是因为爱,因为他爱我,所以那样待我。
我躲着他,我防备着他,我否定着他,我拒绝着他,或许也是因为爱,因为害怕爱上他,所以才那样待他。
后来,我总是在想,我到底是在哪一刻爱上骆的,明明,我对他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草木皆兵,那么的将信将疑。
可原来,那不过都是——口是心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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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潦草地在这里终结,我改了又改,却总不能让自己满意,这一盘流水账,不符合一个优秀故事的架构,我得删去一些再加重一些,这样才能抑扬顿挫,可是,我却迟迟不肯动笔删减,因为舍不得。
最后,我挣扎了半天,一字不改地发给了Fanny,我说,如果可以用,请一字不改,并请她把杂志请寄到家里,我想骆兢铭会看到,他虽不怎么看我的文字,却知道我的笔名。
那封投稿邮件的最后,我写道,Fanny,如果可以,请把我的笔名放在封面最显眼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