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璿:
后天就是你的生忌,这一次,我终于是要在国内度过这一天了。
一直都不敢回来,怕看到那些人那些事却再也找不到你存在过的痕迹,七年了,原来没有你陪我的时间也能过得如此之快,快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觉得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不过,还好,你看到的永远是七年之前的我,以后,无论如何地变老变丑,你都不会看见。其实,我应该是要笑一笑的,是不是?因为你永远只会记得我的好,可是,兢璿,为什么,想起这些,我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悲伤呢?原来,七年,终究还是不够的。
兢璿,我又见到兢铭了,七年之后,终于又见到他,见到你最疼爱的小弟了。那么多年,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曾经,你要我帮你照料的小弟,如今,他已然成了一个果决坚毅的男人。
我始终都记得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兢铭的样子,他就像你跟我形容的那样,聪明、自负、张扬而不成熟,你要我帮他,适当的时候提醒他,于是,我就真的如你所愿地那么做。兢璿,你知道,只要是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你。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惊讶,似乎从没被人那样地轻视过,后来,我跟你转述那样的情景,你搂着我笑了好半天,你说,这孩子就是少些挫折,人生太过顺利,从不知道还有事情是他自己做不到的。我笑着说你说话老气,怎么你自己不是这样的么?你看着我沉默不语,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于是,我直到那天才知道,你是兢铭父母收养的孤儿,所以,才会对兢铭异乎寻常地疼爱,而那恰恰是你报答你养父母的养育之恩的最好方法。
曾经,每次和你吵架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真是好妒嫉兢铭,你总是对他无条件地宠溺,有的时候,甚至比对我还要耐心迁就许多。你从不跟他生气,总是仔细地同他讲道理,而同我,有的时候,你却要赌气斗嘴,直到把我弄哭了才会惊慌失措地来哄我。
我毕业的时候,兢铭送我花,我一点也没有犹豫地接过那花,搂了搂他,却也同样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兢铭,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弟,谢谢你陪我度过的这一年。兢璿,其实,我一直是有点庆幸的,幸亏兢铭对我从没有过什么深刻的喜欢,否则,我猜想,你一定是要把我让给他的。
那个时候,兢铭的眼睛里闪过失望的神色,却也很快地恢复过来,他说,Elyn,虽然把你当姐姐,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那么喊你。兢铭是多骄傲的人,我一面庆幸着他对我的感情只是如此而已,一面也忍不住为自己存着这样的心思而感到抱歉,不过,競璿,女人是多自私的动物,当我心里只有你,又怎么还能照料别人的伤心与否呢!
那半年之后,兢铭竟然介绍我给你认识,还记得那个场面么,当他说完,这是我大哥骆競璿,这是我大学里的学姐伊泠,我忍不住就笑了。兢铭疑惑地看着你把我拉进你的怀里,这才终于明白,我同他的相识原来是出自你的安排,他那种半是懊恼半是不好意思的表情,我现在仍旧记得,你也一定还记得他说的什么吧——真是的,老大,你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我差点就要以下犯上追你老婆了哪!
兢铭在你在的时候总是喜欢喊我嫂子,说我是你老婆,可是,老天却残忍地没有让我等到实现的那一天。对于那个下午的场面,我总是不忍回忆,那天耀眼得简直刺目的太阳,那辆飞驰而过的车,那句你最后说的“兢铭,小心”,那声凄厉的刹车声以及随之而来让我撕心裂肺的撞击声,我的世界就是在那一瞬间迅速地黯淡了下来,从此只有黑白两色。
競璿,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是该有多残忍,才能做出这样毫不顾虑我的选择,在那样的时候,当着我的面推开兢铭,而让自己再也见不到我?这么说也许很自私,可是,兢璿,我真的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当年逃过那辆车的人是你,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不过,我想,就算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仍是会那样选吧,因为,那是兢铭,那是你最最疼爱总想给他一切最好的东西的小弟。
可是,兢璿,如果你能看见,你该知道,你的选择让我和兢铭是多么的痛苦。他怪自己害死了你,而我也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待他。那个时候,我是真恨他,恨他那么莽撞,将自己置于险境,却让你为他丧了命。
你在走的时候让兢铭替你照顾我,他就真的那么做了,尽管一开始的半年,我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却仍是不时地来看我,甚至同交往的女朋友分了手,想要一辈子守着我。当他后来终于把这样的想法说给我听的时候,我才明白,兢铭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我少,他也一定跟我一样,设想过无数次,是他推开了你,而不是被你推开,我知道,他一直都觉得他是欠我的。
競璿,你是知道我的,对于感情,我有多固执,我认定的人是你,这一生就只有你,而兢铭,我又怎么忍心耽误他?说到底,他终究是你心爱的小弟,是你不惜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他周全的亲人。所以,离开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离开前,我给兢铭留了信,我告诉他,我不再怨他,我要他幸福,他不欠我,如果他打算陪葬自己的感情来让自己好过一点,那你救他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他必须幸福,连带你我的份,一起幸福。競璿,我这么说,你一定会同意的,是不是?只是,你不要说我固执,我找不到那个能够代替你给我幸福的人,也不想再费心寻找,我要的只有你,只有你而已。
如今,我看到兢铭同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心里真是无比的感慨,兢璿,如果你也在,一定也很为兢铭高兴吧。我能看得出来,轶乔有多爱兢铭,否则,她不会在误会了我跟兢铭的关系之后,变得那么的低潮。
不要说我坏心,给兢铭和他的小妻子制造麻烦,兢璿,你不知道,你的宝贝弟弟现在有多狡猾。这次我回来,其实,就是被他半是哀求半是威胁的给骗回来的。他说,他心爱的女人总是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爱,总是跟他较劲,时刻准备离开他;他说,他要借着帮她筹备咖啡馆的机会,让她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心;他说,Elyn,你怎么忍心看我不能完全幸福,怎么忍心不回来帮我。
呵,当年的那个单纯做事一根筋的兢铭,到底是到哪里去了?我翻看这些年来他寄给我的信,才终于不得不感叹时间的力量。只是,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兢铭对于他关心爱护的人的执着和坚定。競璿,看到兢铭,我就觉得好羡慕轶乔,我的你,为什么不能坚定地陪在我身边呢?
只是,每一对相爱的人,还是会有各自不同的问题,轶乔爱兢铭,却并不信任他,不,或者我该说,她并不信任自己。这个倔强的女子,我不知道她何时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她听我说着暧昧不清的话,却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这让我忍不住要怀疑,也许轶乔她始终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兢铭,却骄傲地不肯承认,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并不在乎。
兢铭呢,真是把她看得透透的,所以才要求我尽管暧昧,不要解释。我问他,你就不怕擦枪走火么?他却说,有一种方法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相信,他的轶乔不是傻孩子,她爱他,所以最后一定不会放弃。
競璿,听他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感到无比的欣慰?我们的小弟为了他心爱的女人,真的是要费尽心思了呢,他说,他会幸福的,连带我们的份一起。
方才,兢铭从我的房间离开,留给我温暖的笑容和拥抱,他说,Elyn,你要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会幸福,跟我们一样幸福,谁都没有权利剥夺。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总是不忍心我一个人在法国孤苦无依,所以想尽办法也要让我回来,可是,有些习惯如果要改,那该有多困难。
昨夜,我梦见你,你站在长廊的尽头看着我微笑,那笑容充满了疼惜和抱歉,競璿,我坚持守着我们的过去,守着我视作这一生最美好的爱情,这样的固执是不是伤害了你呢?我承认,我害怕,我怕自己一旦放松,就会忘记你,我又怎么可以允许别人代替你站在我身边呢?
那么,競璿,这样好不好,我不再逼迫自己放弃所有的机会,如果真能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给我企望幸福的勇气,那么我就会试一试。可是,你也不要再逼我忘记你,不要难得来看我一次却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競璿,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幸福,所以,你在天堂也一定要幸福。
你的泠
2007年12月20日
@@@第七章 两地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