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
使女在外间已经哄着孩子入睡了。那房门却被轻缓地推开了。
旋眸并没有熟睡。她的睡眠一向很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虽然细小,她却听得真切。
她嗅到酒气。酒气变得越来越浓烈。
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这里除了阳堂,还有什么样的人。
她急切地嗅着分辨着这人的味道。
尽管酒气是相当地浓烈,但却并没有将人的味道完全掩盖。
她慌慌地问:“阳堂,是你吗?”
阳堂却猛然将旋眸抱住,紧紧地抱住:“旋眸,离开你的这些日子,我想你都快疯了!我想拥抱你,我想亲吻你,我想与你肌肤相亲……”
阳堂好大的力气。
阳堂急切地寻找旋眸的嘴唇的时候,那浓烈的酒气更甚他的心意剖白。
旋眸一边躲闪,一边哀求:“求求你不要这样,阳堂!我早已是茶昶的人了,我早已为茶昶生下了孩子,我此生此世都将是茶昶的女人!阳堂,求求你放开我!求求你……”
“……可是旋眸,你可曾想过,我是多么爱你,多么想念你?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默默相守了将近十载?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在我们被迫分离的时候,我们曾经为了对方的安然,而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旋眸,我不是别人,我是阳堂啊!”
阳堂的亲吻无比地灼热。
阳堂撕扯旋眸的衣裳的时候,毫不犹豫。
从前的旋眸力气很小。从前的旋眸连缚鸡的力气都没有。但在此时此刻,她竟把阳堂踢下了她的床。
她不知道自己的力气究竟来自何方。
她只是,拼尽了毕生的力量。
她死死地抱住被子,继续低低地哀求:“……我是茶昶的女人,我的身上有茶昶的印记,我不能背叛我的夫君,我不能让我身上的印记变成终生的耻辱……我的孩子就在旁边,求求你不要让我变成一个邪恶的母亲……阳堂,求求你看在我们同是泠家子孙的份上,放过我……”
阳堂的酒气仍然相当地浓烈。阳堂的衣裳已经撕扯破碎。但是,阳堂的灵魂已经颓靡了。
阳堂的人跪在旋眸的床前。阳堂的头,狠狠地敲向硬硬的地面。
“我不是人!我竟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此等卑劣无耻的行经!我简直就是畜生!我简直就是畜生……旋眸,你惩罚我吧!”
旋眸内心的恐惧仍然相当地剧烈。她无以压制恐惧,只能仍然低低地说:“你快离开!你快离开……”
“旋眸,我发誓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求你原谅我!看在我爱你恋你十数载的份上,原谅我!”
“……你快离开……”旋眸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阳堂迅速地离开。
阳堂真的已经离开了。
旋眸的泪水,如泉涌出。
她抚摩着右脚踝内侧的那两个字。她祈求上苍,早些让她回到他的身边,早些让他们一家三口真正地团圆。
她把脸儿捂在被子里,低低地哭泣。
突然响起了声音:“夫人!夫人!……”
旋眸听出是使女的声音,急忙停止了哭泣,擦拭了泪水。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怎么了?”
“小少爷闹着要跟您!”
孩子的小手臂早已远远地伸着了。
旋眸急急地接过孩子,紧紧地抱住。泪水再次如泉涌出。
她把自己的孩子吓着了。一有动静,孩子总会嘹亮的啼哭,可在刚刚的拼死相搏里,他却只是大睁着漂亮的眼睛,望着室中的黑暗。他是真正地被吓着了。他自出生至今第一次被吓着了。而吓着他的人,竟是他自己的母亲。
她默默地流泪,默默地乞求上苍,不要把她的孩子也牵扯到这样的悲剧里来。
而在这样的时刻,她那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竟伸出稚嫩的小手,为她揩拭着泪水。
她的总是嘹亮地啼哭的孩子,竟在此时此境,安静地为她揩拭着泪水。
她蓦地哭出了声。
阳堂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