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堂却顿了顿,说:“旋眸,你变了!”
旋眸不由地愣,旋即悟了:“出了西沃泠家,自会经历很多的事,怎么可能不变呢……你不是亦变了吗……早衣死了,被践踏在马蹄之下……我离开泠家的时候,哪里会想得到,早衣会这么不幸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人世……”
一阵的伤感。
“人总是要死的,人死一如灯灭。我亦想过死……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简直痛不欲生……”
阳堂自是不能告诉旋眸,他为什么会痛不欲生。
他不能告诉她,当那数万条鲜活的生命死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的心,痛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想要冲进去,冲进那遍布的死亡里,甚至想在那里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他唯一的选择,竟只有逃窜。
——他急忙掩饰:“……幸运的是,最为苦难的日子,我已经熬过来了……”
旋眸想到的是,阳堂在逃离茶昶的时候,所经受过的苦难。她怎么可能会想到,他如今真正的身份呢。
她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她在他的身上嗅到的那一丝陌生的味道,竟是来源于此呢。
她看不见阳堂的面容,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听不到他的心到底是在诉说怎样的痛楚,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避开她的问话。
但她知道,如今这种奇异的气氛必须要打破,所以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阳堂望着窗外的雨雾,说,“对你和孩子来说,这里或许是天底下最为安全的地方。”
阳堂或许是对的。但是,旋眸不相信。不过,她并没有把不信表现出来。
她只是沉默。
“你饿了吗?”阳堂突然这样说。
旋眸想起了那顿被下了迷药的午膳。她点了点头。
阳堂离开的时候,说:“我去吩咐准备晚饭。你可以放心地食用一切食物,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但是,为了确保你和孩子的安全,你还是不要出这个房门为好。”
旋眸突然想,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囚禁她呢。
阳堂很忙。不过,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来看望旋眸。
他们聊一些儿时的往事,聊以前他们一同赏花的快乐。然而,在这种时候,孩子总是会啼哭起来。
孩子一哭,旋眸便会立刻中断谈话。
旋眸把孩子从阳堂遣来的使女怀里接过哄着,用自己的脸轻柔地摩挲着孩子幼嫩的小脸,而每当这样的时候,孩子总是会乖下来。
而阳堂总是会走近前,望着那孩子。
孩子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瞳仁漆黑,如他的母亲的一般地漂亮。
阳堂总是会微笑着望着孩子。可是,当孩子回望着他的时候,那双忽闪着的大眼睛里却透露出令他感觉到是为狡黠的东西。
旋眸抱着孩子无法松手,他只好告辞而去。
阳堂不来的时候,旋眸总会打开窗户。
她原本只是想吹吹风,寻找一些清新的空气。但是,她却总是会听到很复杂的声音。
似是很多人同时高喊的声音,还时时夹杂着刀剑相碰的声音。
她曾经想过,这里或许距离守城兵营并不远。阳堂所想的,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亦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她问起的时候,阳堂却说这里是他的地方。她只问过一次。
阳堂数日不来了,孩子亦很少啼哭。
旋眸依旧打开着窗户,听着外面复杂的声音,猜想着可能是什么。
但是,那一晚,却令她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