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高坐于上,听了梅尚宫和孟公公所言,惊得变了神色,问道:“什么?你说华妃是你的养女?”
孟公公吓得霍然跪倒在地,不停的叩头认错,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后未想到居然被身旁亲信欺瞒了如此重大之事,震怒道:“你这狗奴才,竟刻意隐瞒你和华妃的关系,这可是欺君大罪。你安排你的养女在皇上身边,让她迷惑皇上,专宠后宫,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哀家怎么就没看出你竟有这些鬼心思?哀家今天就剐了你,倒要看看你是怎样的狼心狗肺。”
孟公公忙惶恐得求饶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奴才让养女入宫,只想宫中有人照应,不过是为了自保。奴才对太后忠心耿耿,绝无异心呀。”
皇后见状,也忙向太后求情道:“太后,孟公公虽罪不可恕,但却情有可原。孟公公一来是为了自保,二来也是爱女心切,希望爱女飞上枝头。只是华妃仗着皇上宠爱,越来越骄纵,不听养父劝戒,任意妄为,根本不把养父放在眼里。可怜孟公公眼看着爱女成祸,却无力劝之,真是痛心难过呀。”
孟公公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对,是是是。华妃不念奴才的养育之恩,处处刻意刁难奴才,奴才早当没她这女儿了。奴才跟她已经恩断义绝,要不是奴才太懦弱,早就向太后招认一切了。”
皇后一脸同情悠然道:“孟公公跟臣妾坦承一切的时候,痛哭流泪,说自己背叛了太后的信任,每天都非常的后悔。孟公公伺候太后多年,求太后念着主仆之情,饶他一命吧。”
太后虽恨孟公公的隐瞒,却也记得他多年来的效力和忠心,又有皇后在旁求情,故怒气软化,正色道:“既然皇后为你求了情,哀家就念在你侍候多年的分上,饶了你这条狗命。”
孟公公大喜,忙叩头谢恩道:“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
孟公公险死还生,喜不自胜,起身之后,也不忘与皇后暗暗交换神色。
太后端起香茶,润了一口,方沉思道:“至于华妃……”
皇后忙忧心的道:“太后,华妃背叛养父,实乃不忠不义之人。留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在皇上身边,实在是让人忧心。”
太后虽觉有理,却无奈的叹道:“可是华妃深得皇上宠爱,哀家如果硬要追究,皇上一定会极力保她。再说,她如今怀着龙胎,哀家不能不顾皇上的血脉呀。”
皇后见状,便看出太后这是有意要放华妃一马,心中暗叫不妙,狠了狠心,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就在太后的面前跪了下去。
太后一惊,忙问道:“皇后这是何故?”
皇后凛然正色道:“臣妾该死,恳请太后不要手软,华妃不可再留于世。”
太后皱眉问道:“皇后所言为何?”
皇后忙用心中早已想好之言,回道:“华妃仗着皇上恩宠,干预朝政,令皇上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操控科举结果,分明是有心培养朝中势力。她连养父的恩情都不顾,如此无情之人会真心为皇上吗?她要的不过是皇上给她的重权罢了。华妃野心极大,分明想染指大唐江山。臣妾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万一皇上不幸驾崩,由她所出的皇子登位,那她必定垂帘听政,甚至会自立为帝。”
一席话,说得太后面色大变,在旁众人也都纷纷惊愕哑然。
太后心里虽然担忧,可一时也觉得皇后有些多虑,故疑惑的问道:“皇后的说辞太严重了,这种事情可是不能胡说的。就算她所出的皇子登了皇位,那到底也是她的亲骨肉,难道她还会对付自己的儿子吗?”
皇后忙道:“太后难道忘了武后的事了吗?睿宗皇帝就是被她的亲母逼退篡位,才有大唐变天、女主称帝的事。华妃如果真的掌握政权,臣妾固然死无葬身之地,只怕太后在后宫也难有立足之地了。”
太后一怔,虽未再有言语,眼中却已露出杀机……
夜晚的皇宫宗室庙堂里显得阴森森、凉凄凄,太后神色阴沉的立在德妃和二皇子的灵位之前,晃动着的微弱烛火,渲染得越发的诡秘。
段韬悄声而至,向德妃和二皇子拜礼之后,方立于太后身侧不远处。
太后用冰冷的声音道:“不经不觉,德妃竟已经去了十八年了。自从德妃死后,哀家总觉得段大人一直在刻意回避哀家,不知是不是哀家多想了。”
段韬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只得沉声道:“太后如今已经得到了一切,再也没有用得上微臣的地方了。”
太后冷哼道:“可是哀家能有今天,还得是拜段大人所赐。要不是当年段大人果断献计,先下手为强,说不定今天这里放的就是哀家和皇上的灵位了。”
段韬正色纠正道:“微臣所做为的是大唐的江山社稷。”
太后冷笑道:“哀家也是。哀家为保大唐的宗法祖制,对得住天地良心,所以能够坦然无惧深夜来看德妃。倒是段大人口口声声为了大唐江山,为什么对着这女人的灵位却抬不起头来呢?”
段韬被说中心事,神色微变,道:“过去的事,微臣不想再提。太后深夜约微臣前来,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太后正色道:“既然不提往事,就说眼下的事吧。段大人虽然回避哀家,但哀家绝对信任你的忠心,所以有一件事想请段大人帮忙,也只有你能帮得了忙。敢问,如果武后之乱再次重演,段大人会阻止吗?”
段韬心中一沉,问道:“谁要步武后之后尘?”
太后立目道:“华妃。她操控科举,培植党羽,野心昭然若揭。趁她羽翼未丰,我们得先除了她,否则大唐江山不保。”
段韬沉吟片刻,方道:“华妃的确是有后宫干政之嫌,不过她身怀龙胎,太后要杀她,难道龙胎也不顾吗?”
太后决断道:“华妃必定要除,龙胎必定要留。所以哀家要你请旨,恢复汉制,立子杀母。”
一阵夜风吹过宗庙,寒意森森,从指尖爬向心底。
段韬面色一沉,望着德妃的灵位,想起当年之事,不禁犹豫起来……
次日一早的朝会上,岳川立在宣政殿中央,向端坐于上的懿宗禀道:“江淮继早前大旱半年,如今又有蝗灾,百姓刚种的农作物全被蝗虫吞食。储粮已于旱灾时耗尽,如今三十万灾民无以为食,尸体遍野,甚至有人易子相食。所以微臣请皇上立刻拨款三千万两,采购粮食,以赈济灾民,解百姓燃眉之急,并免灾区赋税徭役三年,使民生休息,恢复生产。”
懿宗边听边偷看了看衣袖下华妃所写的纸笺,见上面有“准奏赈灾”四字,随即点头道:“岳爱卿所言甚是,朕就依爱卿所奏。这赈灾之事由岳爱卿主理,众位卿家可有谁愿意辅助岳爱卿赈灾?”
百官听罢,均未敢有所行动,纷纷望向段韬和晁庸,全是唯二人马首是瞻之态。见他二人均未有所动,众人亦随着按兵不动。
一时间,朝会中寂静如无人之境……
懿宗颇为尴尬的问道:“没有人愿意辅助岳爱卿吗?难道要让朕亲自点选吗?段爱卿,你认为有谁能胜任此职呢?”
段韬此时方抬起头来,坚定的道:“皇上爱民心切,微臣甚是感动。但微臣认为赈灾之事不宜草率,还当从详计议。”
懿宗一怔,问道:“段爱卿何出此言?岳爱卿已上奏灾情告急。”
岳川忙在旁道:“正是,如今已是刻不容缓。”
段韬看向岳川,严肃的问道:“岳大人说灾情告急,且已到了尸体遍野的地步。不知此情此景,可是岳大人亲眼所见?”
岳川心中一惊,哑然道:“是江淮地方官上奏。”
段韬接着追问道:“岳大人说有三十万灾民,不知此数是如何确定的?那三千万两的赈灾款,又是如何计算得来的?”
岳川一时无言以对,羞愧得涨红了脸。
段韬又道:“去年河南报称涝灾,五十万人受灾,要求拨款五千万两,结果发现地方官员夸大灾情,骗取朝廷赈灾之银。段某并非怀疑岳大人,只是为避免案件重演,还需小心调查,确认灾情,以免白白浪费朝廷银两。”
岳川气急道:“在下不知如何得罪了段大人,惹得段大人不单刁难于我,还刁难于灾民。要知道,你我争辩的这一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死于饥饿。——皇上,救人要紧,还请马上赈灾。”
懿宗此时左右为难、犹疑不决,翻遍了纸笺,也未见任何的提示。
晁庸见懿宗有所动摇,忙出言道:“皇上,微臣计算过了。皇上意欲扩建狩猎场和重修芙蓉园,耗资不菲。如果拨款三千万赈灾,两项工程就只能二择其一了。”
懿宗一怔,随即摇头摆手道:“二择其一?不行不行。朕既要扩建狩猎场,也要重修芙蓉园。至于拨款赈灾之事,就暂且搁下,他日再议吧。”
岳川见状,颓然失落,抬眼望向百官,见众人均噤若寒蝉,无人愿开口仗义执言,很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