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信王见他不语,变了平日对他的严肃表情,他知道无衣平时对他不满,因为他从不曾给过他想要的,从小便如此,一点关爱,一个微笑,甚至是一颗糖。安信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拍了拍无衣的肩膀,他会让这肩膀将来也会挑起自己肩上的所有重担。“我在你书房内看到你画的画像,后来才知道那女子是郦相的女儿。虽然与郦竹山不合,但是只要你喜欢。”
会吗?只要他喜欢,无衣不能确定安信王那眼中透出的是诚意和关爱吗?那眼睛太深,太暗,看不清,分不了。
那幅画,盈盈嗔语,巧笑倩兮,步步生莲,脚踏云兮。那是他见过最无邪的女子,时光渐转,短短三月再见她却仿佛多了份伤怀,少了些无虑,顿生心酸,更生爱怜,时间不能让他忘了她,何须忘,那一笑,一频眉,只须铭刻在心。
安信王说完转身继续顺着宫道走去,远远地将无衣甩在身后。郦竹山,一个与他斗了多年的对手,竟没想到能养出这样一个女儿,不仅无衣为她着迷,就连皇上……他第一眼看到无衣书房中的画像时便惊奇这画中女子跟多年前那个女人竟有七分神似,他终于知道郦竹山为什么会让这样一个脸带红印的女儿进宫“献丑”了。
而他不能让郦竹山的这个女儿留在皇帝身边,但是他更想看看这个女子小皇帝会如何割舍。他反而要谢谢她,有了她才能让他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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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内,只除下烨泽与郦竹山两人。烨泽仍然皱着眉,仍然一幅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向椅背靠了靠,懒懒地对郦竹山道:“就不想见见你女儿。”
郦竹山一笑,也不答话,烨泽说的这个女儿自然是绛衣,自她入宫以来,他从来没见过她。
“朕已经让周关立去叫她了,应该就要到了,安信王奏的事儿还得问问她,你说呢?”烨泽看向郦竹山。郦竹山心里微微一紧,那点心思却丝毫不表露在脸上,只恭敬地答道:“一切听皇上的安排。”
说话间,周关立已来到阁门外,“禀皇上,郦绛衣已在门外等候召见。”
“嗯,让她进来。”烨泽令道。
郦竹山转过身,只见门外走进一个人,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是他的女儿,脸上却少了几分稚气。不由得一怔,这模样跟她娘倒有几分相似了,只是那脸上的红印,让他生厌。他哼了一声,又转过身不再看她。
绛衣暗暗中嘘了口气,将眼光从郦竹山身上移到了烨泽身上,他浅笑地看着她,那神情让她一怵,原来他也会笑,是笑里藏刀吗,她要大难临头了。
“于飞宫宫女郦绛衣参见皇上,相国大人。”绛衣跪拜叩道。
“起来吧!”烨泽收起了笑意,眼随着她而动。绛衣低头不看他并没察觉,只是应言站起身,郦竹山却看在眼里。烨泽停了半晌才问:“你和楚王认识?”
楚王!无衣!绛衣一怔,不太明白他的意图,为什么突然问起无衣。不由得抬起头,望了眼烨泽,那张脸上无过多表情,读不出任何东西。倒是郦竹山的脸上,一脸愤意,死盯着她,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却如同喝斥,他在警告她。
“对!回皇上,我与楚王殿下早已相识。”绛衣回过头,不去看郦竹山的脸。
“哼。”绛衣话音刚落便传来烨泽的哼声,她不以为然,是他自己要问的,难道要她欺君不成,于是心里也暗哼了一声。却听烨泽又问:“那你想嫁给楚王?”
没人料到他竟问得这么突然,问得这么直接。“啊?”绛衣微露皓齿,脸上独留下惊讶之情,她扬眉向烨泽望去,他的眼中藏着冷漠,又似有一些挑衅。
他以为她不敢回答她吗,也许其他女子不会,也许会瞻前顾后地说于理不合,但是她不会,要爱便爱,有什么。她敢明确的回答,对!
话未出口却不料被人抢了个先。郦竹山也算了解他这个女儿,抢在她开口之前道:“回皇上,小女既已进宫,便是皇上的人,即使终老宫中也不会嫁与他人。”
这算是明志吗?烨泽暗笑,如果这话从她口中说出,他便知足。他转过头望向她,是期盼,但只能是期盼而已。
她皱眉,对郦竹山的话一幅不满,郦竹山不能为她作决定。“让她自己说。”即使他不想听到她的答案,但是他还是问了。
绛衣吸了口气,他问了,那便最好,即使他不再问她,她也会说,“请皇上成全。”
烨泽只觉有些乏力,是松了口气,还是她让他困顿。
“啪。”一声脆响,烨泽收回思绪,抬眼一看只见绛衣捂着左脸,没站稳已摔倒在地。烨泽心里一紧,没想到这父亲竟舍得出这么重的手。绛衣咬着唇,努力地从地上站起来,郦竹山扬起的手还未落下,却又抬了起来。
“闹够了没有。”烨泽忙喊止住郦竹山。
郦竹山一顿,忙收起手,面向烨泽而站,抱手禀道:“请皇上恕臣教女无方,这样的逆子留着她何用,请皇上赐她死罪。”
死罪?绛衣刚站稳的身子摇了一摇,不禁自笑,她以为郦竹山与她还有一点亲情,只是她自己没看透。
“你舍得吗?”耳中又传来烨泽的声音,绛衣一怔,回过头,他的表情如同已结了冰,看不到怜悯,什么也看不到。
郦竹山严肃地答:“能被受赐而死,这是她的荣耀,也是郦家的荣耀。”
“好。”烨泽极其干脆,接着又向阁外道,“来人呀,端上来。”便有小太监手托银盘,里面放置着一个玉杯。绛衣一怔,是毒酒?是美酒?一杯下肚,所有的烦恼都随酒入肠而消。
瞬间开始的恐惧倒化作了淡然,赐毒酒而死算是这宫中最高贵的死法了,通常都只有朝臣才能享受这样的死法儿,干脆,醉了碎了,在睡梦中死去。她抬头对烨泽淡淡一笑,跪下接过酒杯。
烨泽他少见到她的笑,没想到这一笑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紧捏着拳头,冷冷地问了最后一句,“郦绛衣,如果你留在宫中,朕马上撤了这毒酒。”
绛衣不答,伸手端过毒酒。她会喝下这杯酒,不是为了以死明志,而是要让郦竹山知道,他从来不能替她作主,也要让烨泽知道,她不会屈从于他的皇权之下。她只做她愿意的事,即使死也如此。
她昂起头,酒一饮而尽,辣!酒不是都这个味道吗,她偷喝过紫云的酒,也是这个味。也许制毒的药师太过厉害,这毒竟无色无味。渐渐头有些重,眼有些晕,酒味在她口中未尽,她就要死了吗?不能等她品完这酒香吗?瞬间眼前一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