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来,康熙的心情看上去都十分的舒畅,时不时的还拿身边的奴才们逗逗乐子,及至亥时前后,方觉得添了些许倦意,这才一面仍旧与李德全说笑着,一面回到西暖阁。方至西暖阁外,正低头抬步迈过门槛子,却一眼瞧见跪在门边的沁雪。
自那日沁雪被他撵出西暖阁之后,李德全怕康熙见到沁雪时又生恼怒之气,数日来,都只是让沁雪在西暖阁或是御书房之外随意找些个差使。今儿见康熙心情愉悦,便有意的安排了沁雪在西暖阁门外当值。
此时,康熙眼见沁雪跪在跟前,不自觉间果然放慢脚步,犹疑片刻之后,方才重又拾步迈进暖阁。李德全有意落后一步,悄悄朝沁雪递了眼色,而后才小心翼翼跟进暖阁。进去之时,已瞧见小宫女正帮着康熙除去身上厚重的外套,李德全留意到康熙眉间凝起的深锁,显然是对小宫女生疏笨拙的手法已感到十分地不满。
李德全伶俐的眼神自然不会放过主子一丝半点的情绪变化,他连忙上前接过小宫女帮着康熙解了一半的明黄大褂,呶嘴示意她退下,而后嬉脸笑着谨慎而言。“爷,还是让沁雪进来给您弄吧,这些个丫头拙手笨脚的,实在不行!”
嗯!康熙似有若无的带着郁气沉声回应,李德全瞅准了时机连忙颠着脚唤进屋外的沁雪,使劲的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这才悄悄地退至暖阁之外。
“你还回朕身边当值吧,朕这儿还真是少不得你,那些个笨丫头侍候不了朕!也不知道她们素日里是怎么做奴才的,这样的角度竟也入得了乾清宫当值。”康熙看着帮他徐徐除去衣物的沁雪,突然开口说道。
沁雪敛目静听,不应不答,只是默默地转身将袍子挂起。“万岁爷是睡下吗?”
“不,朕再看会子书。”他的语气明显已经缓和,仿佛已经不再记得与她怄气之事。
“那奴婢让人给您熬碗姜茶,驱驱寒气。”
不论怎么说都是有她在身边来的舒心,任何事情都不必他费心劳神,她自然都会为他想的妥妥贴贴、周周密密。“好!”他答应一声,转身坐在窗格下的暖炕上,翻起案边摆放着的《资治通鉴》。
沁雪收拾停当,正欲出去为他取来姜茶,却瞧着庄妃打门外轻摇着身子缓缓而入。正要行礼间,但见庄妃朝着她打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慢慢靠近康熙,在他身后立定,默不着声的瞧着他读书的模样。
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康熙仍旧毫无察觉身后的庄妃,只是津津有味的读着手中书卷。沁雪看着庄妃似有不支的形态,连忙轻轻的在一旁咳嗽数声,以引起康熙的注意。
果然,康熙被她的咳嗽声分扰了心神,举目观看时却见庄妃正倚在自己身后,和蔼慈善的笑容印入他的眼帘。“皇祖母!”他立刻由炕上跳起身子,扶过庄妃轻轻的在炕上坐稳。“您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唤孙儿一声?”回头却假意责备沁雪,“沁儿,怎么也不唤朕一声?!怎好让皇祖母在此立等呢?!”
庄妃笑着挥了挥手,“别责怪她,是我怕扰你分心不让她回你的。反正我老太婆也没什么事儿可做,闲着过来瞧瞧罢了。”
“皇祖母这么晚了还不歇着,找孙儿想必有什么事情吧?”康熙接过沁雪递上的茶碗,双手奉到庄妃跟前。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只是听闻西北战势已定,特地过来恭喜皇上。”
“皇祖母,您见笑了,孙儿那点儿小计量如何逃得过您的慧眼。”
“哈哈,我可是真得要服老认输了,你们几个孩子把这戏演的还真是不错。尤其是沁丫头,可真是受了不少委屈!”庄妃一面说着,一面将和善慈祥的目光投向沁雪。“皇上,沁丫头立了如此大的功劳,你就不打算给她些什么赏赐吗?”
“要的!只是孙儿还没有想到该如何赏赐她罢了。”说实在的,康熙果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赏赐沁雪什么。她既不喜爱钱财,也不偏好珠宝,只是一味的清淡寡欲,那里还有什么赏赐是她能够稀罕的。
庄妃咯咯乐着,“要不要皇祖母替你想个主意呀?”
“那敢情好呀!”康熙口中应喏着,心里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儿,他对沁雪的性情如此了解尚不知能以何赏赐取悦于她。他的这位皇祖母也无非就是拿出些什么金饰玉器之流,虽然别人稀罕,可是对于沁雪却是毫无意义。
“嗯!好吧!既如此,我就给你拿个主意。沁雪这孩子识体重义、深明大理,我早就十分的喜欢她了。皇上,我琢磨着,不如,就先给沁丫头封个贵人吧!”庄妃若无其事、平心静气的说着,却令康熙和沁雪都大吃一惊。
沁雪一惊之下,先自按捺不住开口说话,“太皇太后,您别说笑,奴婢可不敢担。”
“如何是说笑?这次西北之乱多亏有你愿意忍辱受屈为皇上做戏,若非如此皇上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够如此轻易的将叛乱平息。你能如此深恩厚义,将你留在我孙儿的身边,有你时时刻刻照顾扶持,我是再放心不过的。至于担不担得,那得听皇上的,只要皇上说担得那自然就担得,难道还有什么人敢说你担不得不成?”
康熙见沁雪听了庄妃的一番话后,面色显得极其尴尬,一抹红潮直漫至耳根之后,便笑眯眯的上来为她打起圆场。“皇祖母说的极是,是孙儿不曾用心,既是皇祖母的主意,孙儿断没有不应的道理。”说起来,庄妃的主意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他为了与福全的承诺,始终不敢纳沁雪为妃。沁雪又因无有身份地位,始终心头有寄人篱下之感,虽不曾言明但他却是看得清楚明白。如今既是庄妃开了金口,自然是求之不得、乐观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