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转暖了,院子里的杜鹃接二连三地开了,佟妃的病也日见一日地好起来了。主子的病好了,奴才们都很高兴,院子里便多了笑声。这日,佟妃精神很好一早起来便让沁雪陪着她下棋,过了晌午也不肯罢手。
“主子,该用膳了。”沁雪轻声说道。“不嘛,我这会子不饿,你陪我下完这局再说。”
沁雪笑着摇了摇头,这位主子永远都是这么孩子脾气。
“你别总是让着我呀,你再这样儿我可恼了。”佟妃假装不悦地说。
“是娘娘您棋艺好,怎么是奴才让您呢?奴才倒是想让来着,可也得要有这本事让不是?”
“呵!你个丫头,真是没人敢管你了是也不是,瞧我不撕烂你这张嘴!往哪跑!呵呵...”佟妃丢下手中的棋子追逐起笑着躲闪她的沁雪。
两人正在院中嬉闹着,只见秀兰跑了过来,“娘娘,万岁爷来了!”
佟妃先是一楞,接着赶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沁雪走过去又帮她理了理鬓角地散发,“娘娘,奴婢去后院给您摘些花来,夜里好在房里插上。”
“唉,你去吧。”
佟妃行过了礼将康熙让进内室,屋里熏着淡淡地檀香,极时提神醒脑、清心寡欲。康熙一眼瞥见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局,“怎么?今儿精神好多了,尽也费起心下棋了。”
抚着棋枰,康熙淡淡地说道。“这几日为了养病总在床上躺着,那也去不了。臣妾,实在闷得心慌就让她们陪着我下下棋,解个闷。”
康熙注视着桌上的棋局,佟妃的棋艺他是知道的,能和佟妃对奕到如此局面,自然也不是个一般的棋手,这个对奕之人倒是很有些本事。想着,他抬起头看着端茶进来的香儿,“是你陪娘娘下的这局棋?”
“嗯,不是,奴婢可没这本事。”
“哦?”“那,那个有本事的人在哪儿呢?朕倒很想见见。”
“嗯,臣妾让她去慈宁宫给皇奶奶送甜品了。下次,万岁来时,臣妾再让她来见驾。”佟妃急忙接道。
康熙接过佟妃递给他的茶呷了一口,“朕没记错的话,你这宫里是有个叫沁雪的丫头吧。”佟妃听着脸色顿时一暗,“皇上...您,还记得。您不是说,不追究她的吗?”
“你,很担心朕会追究她吗?”
“不,不是。皇上向来金口玉言从不失信,臣妾只是觉得皇上...不知为何又提起她来?”佟妃幽幽地应着没敢抬头看康熙,可她已经感觉到康熙深遂地目光正盯着自己,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无法遁形。
片刻后,康熙移开了视线,转身看见桌上绣篮中放着的一个明黄色地小荷包,便走过去拿起它,只见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盘龙,旁边用银丝勾勒出云纹,手工细致精巧竟不亚于江南上贡的绣品。
“臣妾还没做好呢。”佟妃劈手夺过荷包低头轻喃,“现在还不能看。”
“哦?朕看做的不错,似乎也快完工了吧?”
“还欠穗子没做呢,一会儿臣妾做好了给您送过去。”佟妃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望着康熙说道。
“好,让沁雪送过来吧!”佟妃心头一惊眼中的光芒睑了下来。
康熙只淡淡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转身走出了景仁宫。
沁雪在后园里闲逛了一阵,掐掐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慢慢地往回去。进得屋内只觉得安静地出奇,心想着皇上不会是还没走吧,便轻手轻脚想转身出去。
“沁雪,是你吗?”是佟妃的声音。
“啊!是我,娘娘奴婢还以为皇上还没走呢。”沁雪迈步走进内室,只见佟妃独自倚在窗前,完全不似刚才那般精神了,脸上也看不出一丝的喜气。
沁雪心下纳闷,每遭皇上来了之后佟妃的心情都会好得不行,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过来。”
沁雪觉得佟妃的情绪似乎不对,可又不好问些什么,便依言走了过去。只见佟妃伸手递给她一个荷包,“这个,你帮我给皇上送过去。”
“我?”沁雪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是,你去吧。”
“哦!”沁雪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清楚地感觉到佟妃有什么心思。沁雪心下琢磨着该不该问,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拿着佟妃交给她的荷包轻轻地退出了内室。
“雪姐姐,你要出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跑过来笑咪咪地问道。
沁雪回头一看,是凌芳。她是去年刚入宫的小宫女,性情活泼可爱天真浪漫。
因为沁雪素日里待人和善、处事利落,所以这院里的宫女、太监和沁雪的关系都很不错,有了什么大事小情也常会来找沁雪商量。这个凌芳,更是从进宫那日起便不无一日缠着她的‘雪姐姐’,像个小跟班似的总是跟前随后的。
“娘娘让我去给皇上送点东西。凌芳,你知道御书房怎么去吧!”沁雪正自发愁,突然眼前蹦出来的这个小丫头让她直想拍着脑袋骂自己笨,怎么没想着找个姐妹带个路不就结了。
“喔,我知道啊,前日娘娘还让我结皇上送血燕羹来着。姐姐这会要去?我正闲着,我领你去吧!”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出了景仁宫。
有人同行,这路倒是一点也不嫌远,两个小丫头说着笑着就来到了御书房了。
“雪姐姐,前边就是御书房了,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唉!”沁雪收了收神,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轻轻吸了口气。
“雪姐姐,你别怕,皇上人可和气了,一点也不凶。”看出沁雪有些紧张,凌芳忙安慰她。
“是吗?”沁雪说着,心道,那是他没到发脾气的份上,若是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或是说错了什么那怕是小小的一个动作错了,只怕都有可能身首异处啊!我能不怕吗?
沁雪自小到大,今日就是现在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害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什么人?”门外两名侍卫拦住沁雪问道。“我是景仁宫佟妃娘娘的侍女,奉娘娘命,给万岁爷送东西来的。”
“等着,我进去通禀一声。”其中一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说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那个侍卫走了出来,“进去吧!”
“有劳了。”
御书房里弥漫着淡淡地清香,纱窗下面摆着一张大炕,炕上铺着明黄色地大毛毡子,上面横放着一张书案。康熙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奴婢,给皇上,请安。”沁雪蹲了个礼说道。
没有动静。沁雪不敢抬头只好蹲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沁雪只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从麻痹到渐渐失去了知觉。
“起来吧。”沁雪终于听到了这句话,刚想起身,却发现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她咬了咬牙,单手撑了撑膝头,终于直起身来,“佟主子,让奴婢把这个拿给皇上。”说着,她低着头将荷包用双手捧过头顶。
“嗯。”康熙拿过荷包在手上摆弄着。
“皇上若是没旁的事,奴婢,就告退了。”沁雪顿一顿见康熙没说什么,就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准备走出去。
“朕,让你走了吗?”沁雪一楞,立在原地再不敢动了。
康熙慢慢站起身来,“你站的这么远,想让朕吼着对你说话吗?”语调轻轻柔柔就像一阵和风吹过耳畔,但却坚决地让人无法违抗。
沁雪轻轻走进康熙,在距他近三步远的位置立住了,“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沁雪话刚出口,便懊恼起来。自己不该多问,他是皇上不是佟妃,心下琢磨着自己莫不是真是被佟妃宠坏了。
康熙并没有说话,沁雪低着头不知道康熙这会儿在做什么,只在心中暗暗打鼓。
“陪朕下盘棋吧。”
嗯?沁雪真是被弄糊涂了,什么意思啊?
“李德全,取棋枰。”李德全应着声,连忙将棋盘、棋子在案上摆放妥当。
沁雪垂着手立在案前,“你执黑子!坐下吧,立着怎么下?”康熙笑着。“奴婢,还是站着吧,站着心里踏实。”
“呵!朕现在让你坐下,可别回头出去同旁人说朕欺负你个小丫头,让你站着和朕对奕。”“奴婢不敢。”沁雪还是没动弹。“朕,可不会再说第三遍了!”语气听着十分地生硬。
沁雪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是惹恼了皇上,只好硬生生地侧坐在炕上。
“把你的本事拿出来,朕要是发现你留了手段,那,可是不容情面的喔!”
“是!”
方落了几子,沁雪便发现想赢这个主儿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自己压根儿也不想赢他,只是又不能让他察觉到,只得尽将心思放在了棋局上。边下着竟然边勾起了她的兴致,不觉得也放下了拘束。
淡淡地红霞从纱窗外透了进来,这时李德全正在门外徘徊着,到了晚膳的时候了,万岁爷这局棋什么时候能下完啊?耽误了用膳的时候,对万岁的身体可不好啊!
其实,在外头更加着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远远站着的凌芳,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的雪姐姐进去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必定是会有个动静的,可看样子御书房里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到底是怎么了呢,小丫头百思不解,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哼!好棋艺,咱们和局吧!”康熙高兴地笑道,“朕看出来了,你没留手,好!很好!”
沁雪垂手站起身来,轻轻说道,“是万岁爷让着奴婢呢。”
康熙悠然地看着沁雪,“朕,和你佟主子讨你过来,好不好?”
“嗯,万岁,奴婢侍候惯了佟妃娘娘,佟妃娘娘也离不开奴婢,请万岁明见。”
“哦?这么说,这宫里没有比你更好更会侍候主子的奴才啰?朕的佟妃要是没有了你就过不下去了,是不是?所以,你可以不用把其他主子放在眼里了,是也不是?”康熙的语调仍旧十分轻柔,可是字字句句都足以让沁雪心惊,这一席话可是若重若轻啊。
沁雪卟嗵一声跪下身去,“奴婢,不敢。奴婢,笨嘴咄舌才会一时说错了话,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康熙伸手握住沁雪地肩将她扶了起来,“朕,说什么了?偏你就吓成这样?这,可不像朕刚刚认识的沁雪啊!”
这会子沁雪真不知该怎么回话了,她脑子里盘旋着许多回话的方式,可是她觉得不论她说什么,最后都只有一个‘错’字,索性她抿起嘴一言不发了,心想着这样至少不会再说错什么了。
“哼!不说话?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嗯?呵呵!李德全。”李德全应声跑了进来。
“你,送沁雪回去,再给佟妃传朕的口谕,就说...以后每日申时让沁雪来这儿陪朕下棋。”
李德全听着心下纳闷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竟蹲着没动。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没听见朕说话吗?!”
“啊,喳!”李德全赶忙带着沁雪走出了御书房。身后康熙望着沁雪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掠过一道无法琢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