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阿伊亚正犹豫着该如何回话,康熙已经接过了话锋,“阿伊亚,先坐下再说吧,走得这么远也该累了。”他温柔的语气几乎让阿伊亚受宠若惊,她轻声答应着仍旧紧挨佟贵妃身旁盈盈坐下。
佟妃瞧着她噗噗地掩嘴一乐,“皇祖母正怪责着万岁爷呢,偏你就到了,怎么就如此凑巧?难道就如此不舍得让万岁爷受责骂不成?”
阿伊亚满面困惑,“怪责万岁爷?怪责他什么?”
“你这孩子,即便是想着让皇上早些赶到,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怎么就不能同着皇上一并乘辇过来呢?难道就果真能耽误这点时候?被皇上耽误的时候可不止如此呢?”庄妃一面笑着,一面故作愠怒地瞧着康熙,“皇上难道就果真忙成这步田地,竟连自家兄弟办喜事也顾及不上了吗?”
“皇祖母笑话了,孙儿这不是为的给您再带个好消息过来吗。”
“哦?还有什么好消息?”庄妃眼前一亮。
康熙笑着凑到庄妃身边,“皇祖母,吴世藩自裁了,昆明城攻陷了,三藩余党已被彻底清除了。”
“哈哈,这可是三喜临门呀!”
“所以,孙儿今日迟到的可是有情可缘呀!”
“是呀!有情可缘!有情可缘!”不等庄妃回答,常宁已经先自高兴地跳将起来,“三哥,能有这样的好消息即便是您今儿不来,我们也是高兴的!”
庄妃此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地拍击着双手,犹如孩童般乐着,“皇上,快!趁着各部官员都在,让大伙儿一块分享这个喜迅!”
不用问,紧接着的闹腾必不可少,直至大伙儿都喝得约莫顶不住时,方才酒尽人散。
阿伊亚瞅着康熙离开慈宁宫,紧着赶上跟住他的脚步,“皇上,您,没喝高吧?”这一问显然多此一举,整夜里她都留意着康熙,他喝的是多是少她完全了然于胸,可是偏巧一时想不出搭讪的话题,随意一扯,竟扯出这样一句闲话,实在让她略感汗颜。
康熙有意装出些许醉意,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道;“什么?没有!朕不是让他们送你回去吗?怎么竟将你送到朕这儿来了?”
“皇上,您别同臣妾装醉!臣妾知道,您今儿喝得不多!”阿伊亚撅起嘴,显然对康熙存心的唬弄感到不满。
“你知道朕没喝高,怎么却又问朕喝高了没有?如此,可也是欺君之罪呀。”康熙的心情好得无以言表,毫不在意她在他面前的自作聪明。
阿伊亚樱唇一撅,“臣妾倒是想着要问问皇上,您究竟同太皇太后说了臣妾什么?为什么太皇太后不但不怪责,反倒似乎对臣妾十分地满意呢?”
“什么怪责?皇祖母为什么要怪责你?”康熙反问道,这一次他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确实不明缘由。
“方才酒宴开席了良久,太皇太后还不见您过去,心情十分不愉,臣妾便领了懿旨往乾清宫请您过来。离开之时她还没好气色的告诉臣妾,若是请您不来,就让臣妾也别再过来了。”阿伊亚说着低下头去略感有些委屈。
“原来如此呀,朕说怎么一进门就听着她们直呼你有能耐呢。”康熙窃窃地笑着,“朕一时没琢磨过味儿来,只听着她们提到你,朕就告诉她们你跟着朕身后马上就到,倒不曾想竟误打误撞为你开脱了。”瞧着阿伊亚仍旧低头不语,康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别琢磨了,皇祖母并非有意针对与你,天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皇上,”阿伊亚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唤住欲要离开的康熙,“那四句诗是什么意思?”
“什么诗?”康熙放下笑容锁定眉心。
阿伊亚并不打算继续掩饰,“臣妾去御书房找您时,御书房内外空无一人,便无意间在您的御案上看到了一首诗……”阿伊亚停下言语,留心观察着康熙的反映。果见康熙的面色刹那间变得十分阴郁,几乎有些愤怒地低吼道:“你怎么可以随意翻动朕御案上的东西?!”他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因为收到前方战报,一时欣喜之下竟将御书房内外所有的侍卫和宫人都放了假,却不曾料到竟会有人趁虚而入。
“臣妾不是有心的。”阿伊亚想来也觉得自己理亏,于是压低了声音表示着欠意。
“你可真是死性不改!为什么就不能改改你喜欢打听消息的坏毛病呢?!”康熙的怒气似乎有些收敛,却不打算再继续搭理她,掉头便要离去。
“都说了不是存心的呢!更何况,您此时也许正需要有人助您一臂之力呢!”阿伊亚见他要走,忍不住脱口而出。康熙回眸眯眼注视着眼前这个胆敢大声对他说话的女子,眉眼间总是依稀带着沁雪的神韵,语气也渐渐平和下来,“你说什么?”
“臣妾想明白了那四句诗的深意,如果没有猜错,那四句诗是沁雪给您的。”阿伊亚端正起颜色,认真地说道。她的话显然引起了康熙的兴趣,他索性掉过身子,回转到她的身旁,炯炯有神的双目直射入她的眼眸,语气中带着毫不留情的严肃追问,“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那四句是藏头诗,‘年累比乱’意思是‘年内必乱’,这是沁雪传给您的消息,言下之意是她必能使土谢图部内乱纷争,臣妾说的不错吗?臣妾虽然对汉文诗词不甚熟知,但是藏头诗却是听过的。这首诗看是普通的情诗,但是能让您如此郑重的将它摆放在御案上,臣妾认定它必定不是普通的寄情之句。”阿伊亚只当作不曾留意到康熙越发冷竣而带着不友善之意的目光,“如果臣妾的猜测不错,您此时是不是正需要一个人为您去趟喀尔喀,为您与沁雪传个讯息呢?如果让男人去目标太过张扬,倘若引起察珲多尔济的怀疑就很可能功败垂成。如察珲多尔济那样狂傲自大的男人,他是不会将女人放在眼里的,所以,只有让女人去,才不至引起他过多的猜忌,臣妾说的对吗?”
康熙看着她毫不畏惧的眼神,心中竟有些许的颤抖,这个女人聪明的几乎让他有些心悸。他无法对她的话做出任何的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眼眸,期盼从中看出一切的真伪虚实。阿伊亚明显看出了他的担忧,索性直言不讳地接着说道:“如果臣妾的猜测不错,那么臣妾愿意为您出此一份绵薄之力,为您做一回传话带信的使者,以报答您对臣妾的不杀之恩!”她的话语是那样的肯定而坚决,让人无法对她的决心和诚意有分毫的怀疑。
他真的狐疑了,她和沁雪竟有如此的相似之处,这一点,自他见到她的第一刻便有所意识。可是,她真的如沁雪一般值得他信任,情愿为他赴汤蹈火吗?她的眼眸是那样的清澈,仿佛一汪清水般明澈见底,她的言语是那样的纯净,从中听不出任何的虚伪造做。又是片刻的凝视之后,他笑了,笑得清爽、笑得灿烂。掉头,他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言语,只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她的耳边盘旋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