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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孔雀裘

话说贾母道:“正是这个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大事多,如今又添出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便好了。”因此时薛姨妈、李婶娘都在座,邢夫人及尤氏等也都过来请安,还未过去,贾母因向王夫人等说道:“今日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服。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他这么想得到的没有?”薛姨妈、李婶娘、尤氏齐笑道:“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的面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姑子、小叔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世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么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说的众人都笑了。”宝玉因惦记着晴雯等事,便先回园里来。到了屋中,药香满室,一人不见,只有晴雯独卧于炕上,脸上烧的飞红。又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忙又向炉上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热。因说道:“别人去了也罢,麝月、秋纹也这么无情,各自去了?”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吃饭了,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况且他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一定是找麝月来说话,偶然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人情乖觉取和儿的常事。便不出去,有不是,与他何干,你们素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于的事伤和气。”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他为什么忽然又瞒起我来?”宝玉笑道:“等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户根下听说些什么,来告诉你。”

说着,果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麝月悄悄问道:“你怎么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彼时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访查。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起来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个良儿偷玉,刚冷了这二年,闲时还常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这么着,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总别和一个人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生气。三则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来着,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以后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的,说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重了。睛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上来,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自己的心,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伶俐,做出这丑事来。因而回至房中,把平儿之话一长一短告诉了睛雯,又说:“他说你是个要强的,如今病了,听了这话,越发要添病的,等好了再告诉你。”晴雯听了,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园睁,即时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的心呢?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出去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气如何忍得住!”宝玉道:“这有什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

睛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了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仍是发烧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闻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快了。”麝月果真去取了一个金镶双金星玻璃小扁盒儿来递给宝玉。宝玉便揭开盒盖,里面是个西洋珐琅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里面盛着些真正上等洋烟。睛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闻些,走了气就不好了。”睛雯听说,忙用指甲挑了些抽入鼻中。不见怎么,便又多多挑了些抽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卤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登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辣!快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醒鼻子。宝玉笑问:“如何?”睛雯笑道:“果然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宝玉笑道:“越发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往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里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佛哪’,找寻一点儿。”麝月答应去了,半日,果然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儿镜子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问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儿是舅老爷的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什么衣裳?今儿晚上好打点齐备了,省的明儿早起费手。”宝玉道:“什么顺手就是什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说着,便起身出房,往惜春屋里去看画儿。

刚到院门外边,忽见宝琴小丫头名小螺的从那边过去。宝玉忙赶上问:“那里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屋里呢,我如今也往那里去。”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和他往潇湘馆来。不但宝钗姐妹在此,且连岫烟也在那里。四人团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户做针线。一见他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没了你的坐处了。”宝玉笑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可惜我迟来了。横竖这屋子比各屋子暖,这椅子坐着并不冷。”说着,便坐在黛玉常坐的地方,上搭着灰鼠椅搭一张椅上。因见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宝玉便极口赞道:“好花!这屋子越暖,这花香的越浓。怎么昨儿没见?”黛玉笑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奶奶送薛二姑娘的两盆水仙、两盆腊梅。他送了我一盆水仙,送了云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你如何?”宝玉道:“我屋里却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铞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培着呢,哪里还搁的住花香来熏?越发弱了。况且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儿倒清净了,没什么杂味来搅他。”宝玉笑道:“我屋里今儿也有个病人煎药呢。你怎么知道的?”黛玉笑道:“这说奇了。我原是无心话,谁知你屋里的事?你不早来听古记儿,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

宝玉笑道:“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黛玉听了,笑道:“罢,罢!再不敢做诗了。做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的。”说着,便两手握起脸来。宝玉笑道:“何苦来,又打起我做什么,我还不怕臊呢,你倒握起脸来了。”宝钗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首诗,四首词。头一个诗题《咏太极图》,限‘一先’的韵,五言排律;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不许剩。”宝琴笑道:“这一说,可知是姐姐不是真心起社了,这分明是难人。要论起来,也强扭的出来,不过颠来倒去,弄些《易经》上的话生填,究竟有何趣味。我八岁的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着都是玛瑙、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也没他那么好看。有人说他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做诗填词。因此我父亲央烦了一位通官,烦他写了一张字,就写他做的诗。”众人都称道奇异。宝玉忙笑道:“好妹妹,你拿出来我们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此时那里去取?”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知道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未必放在家里,自然都是要带上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宝琴便红了脸,低头微笑不答。宝钗笑道:“偏这颦儿惯说这些话,你就伶俐的太过了。”黛玉笑道:“带了来,就给我们见识见识也罢了。”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呢,知道在那个里头呢?等过日子收拾清了找出来,大家再看罢了。”又向宝琴道:“你要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答道:“记得他做的五言律一首,要论外国的女子,也就难为他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我把云儿叫了来,也叫他听听。”说着,便叫小螺来,吩咐道:“你到我那里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外国的美人来了,做的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呆子’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半日,只听湘云笑问:“那一个外国的美人来了?”一头说,一头走,和香菱来了。众人笑道:“人未见形,先已闻声。”宝琴等让坐,遂把方才的话重告诉了一遍。湘云笑道:“快念来听听。”宝琴因念道:

咋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他,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说:“太太打发了人来告诉二爷,明儿一早往舅舅那里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来。”宝玉忙站起来答应道:“是。”因问宝钗宝琴:“你们二位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家说了一回方散。

宝玉因让诸姐妹先行,自己在后面。黛玉便又叫住他,问道:“袭人到底多早晚回来?”宝玉道:“自然等送了殡才来呢。”黛玉还有话说,又不能出口,出了一回神,便说道:“你去罢。”宝玉也觉心里有许多话,只是口里不知要说什么,想了一想,也笑道:“明儿再说罢。”一面下台阶,低头正欲迈步,复又忙回身问道:“如今夜越发长了,你一夜咳嗽几次?醒几遍?”黛玉道:“昨儿夜里好了,只咳嗽两遍,却只睡了四更一个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宝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紧的话,这会子才想起来。”一面说,一面便挨近身来,悄悄道:“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一语未了,只见赵姨娘走进来瞧黛玉,问:“姑娘这几天可好了?”黛玉便知他从探春处来,从门前过,顺路的人情,忙陪笑让坐,说:“难得姨娘想着,怪冷的,亲自走来。”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给宝玉。宝玉会意,便走了出来。正值吃晚饭时,见了王夫人,又嘱咐他早去。宝玉回来,看睛雯吃了药。此夕宝玉便不命睛雯挪出暖阁来,自己便在晴雯外边。又命将熏笼抬至暖阁前,麝月便在熏笼上睡。一宿无话。

至次日天未明,晴雯便叫醒麝月道:“你也该醒了,只是睡不够。你出去叫人给他预备茶水,我叫醒他就是了。”麝月忙披衣起来道:“咱们叫他起来,穿好衣裳,抬过这火箱去,再叫他们进来。老妈妈们已经说过,不叫他在这屋里,怕过了病气;如今他们见咱们挤在一处,又该唠叨了。”晴雯道:“我也是这么说。”二人才叫时,宝玉已醒了,忙起身披衣。麝月先叫进小丫头子来收拾妥了,才命秋纹等进来,一同伏侍。宝玉梳洗已毕,麝月道:“天又阴阴的,只怕下雪,穿一套毡子的罢。”宝玉点头,即时换了衣裳。小丫头便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建莲红枣汤来,宝玉喝了两口。麝月又捧过一小碟法制紫姜来,宝玉噙了一块。又嘱咐了晴雯,便忙往贾母处来。

贾母犹未起来,知道宝玉出门,便开了屋门,命宝玉进去。宝玉见贾母身后宝琴面向里睡着未醒。贾母见宝玉身上穿着荔色哆罗呢的箭袖,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贾母道:“下雪呢么?”宝玉道:“天阴着,还没下呢。”贾母便命:“鸳鸯来,把昨儿那一件孔雀毛的氅衣给他罢。”鸳鸯答应走去,果取了一件来。宝玉看时,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又不似宝琴所披之凫靥裘。只听贾母笑道:“这叫做‘雀金呢’,这是俄罗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前儿那件野鸭子的给了你小妹妹,这件给你罢。”宝玉磕了一个头,便披在身上。贾母笑道:“你先给你娘瞧瞧去再去。”宝玉答应了,便出来,只见鸳鸯站在地下揉眼睛。因自那日鸳鸯发誓绝婚之后,他总不合宝玉说话,宝玉正自日夜不安,此时见他又要回避,宝玉便上来笑道:“好姐姐你瞧瞧,我穿着这个好不好?”鸳鸯一摔手,便进贾母屋里来了。宝玉只得到了王夫人屋里,给王夫人看了,然后又回至园中,给晴雯、麝月看过,来回覆贾母说:“太太看了,只说可惜了的,叫我仔细穿,别糟塌了。”贾母道:“就剩了这一件,你糟塌了也再没了。这会子特给你做这个,也是没有的事。”说着又嘱咐:“不许多吃酒,早些回来。”

宝玉应了几个“是”。老嬷嬷跟至厅上,只见宝玉的奶兄李贵、王荣和张若锦、赵亦华、钱升、周瑞六个人,带着焙茗、伴鹤、锄药、扫红四个小厮,背着衣包,拿着坐褥,笼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已伺候多时了。老嬷嬷又嘱咐他们些话,六个人连应了几个“是”,忙捧鞍坠镫,宝玉慢慢的上了马。李贵、王荣笼着嚼环,钱升、周瑞二人在前引导,张若锦、赵亦华在两边,紧贴宝玉身后。宝玉在马上笑道:“周哥,钱哥,咱们打这角门走罢,省了到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周瑞侧身笑造:“老爷不在书房里,天天锁着,爷可以不用下来罢了。”宝玉笑道:“虽锁着,也要下来的。”钱升、李贵都笑道:“爷说的是。就托做不下来,倘或遇见赖大爷、林二爷,虽不好说爷,也要劝两句。所有的不是,都派在我们身上,又说我们不教给爷礼了。”周瑞、钱升便一直出角门来。

正说话时,顶头见赖大进来,宝玉忙笼住马,意欲下来。赖大忙上来抱住腿。宝玉便在镫上站起来,笑着,携手说了几句话。接着又见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人,拿着扫帚簸箕进来,见了宝玉,都顺墙垂手立住,独为首的小厮打了个千儿,说:“请爷安。”宝玉不知名姓,只微笑点点头儿。马已过去,那人方带人去了。于是出了角门。外有李贵等六人的小厮并几个马夫,早预备下十来匹马专候,一出角门,李贵等各上马前引,一阵烟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的乱骂大夫,说:“只会哄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麝月笑劝他道:“你太性急了,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那有这么灵药?你只静养几天,自然就好了。你越急越着手。”晴雯又骂小丫头子们:“那里攒沙去了,瞅着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个的才揭了你们的皮!”唬了小丫头子定儿忙进来问:“姑娘做什么?”晴雯道:“别人都死了,就剩了你不成”说着,只见坠儿也蹭进来了。晴雯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他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是老虎,吃了你?”坠儿只得往前凑了几步。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拿起一丈青来,向他手上乱戳,又骂道:“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动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喊。麝月忙拉开,按着晴雯躺下,道:“你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得,这会子闹什么。”

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也背地里骂。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吟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的,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是去,晚也是去,早带了去,早清净一日。”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见了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晴雯道:“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听说,越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野,也撵出我去!”麝月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理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理?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大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就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字叫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天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使,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道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的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他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站,赌气带了坠儿就走。宋嬷嬷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没有别的谢礼,他们也不希罕,不过磕个头尽心罢咧,怎么说走就走?”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头。又找秋纹等,他们也并不睬他。那媳妇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晴雯方才又闪了风,着了气,反觉更不好了。翻腾至掌灯,刚安静了些,只见宝玉回来,进门就声顿脚。麝月忙问原故,宝玉道:“今儿老太太喜喜欢欢的给了这件褂子,谁知不防,后襟子上烧了一块。幸而天晚了,老太太、太太都不理论。”一面脱下来。麝月瞧时,果然有指顶大的烧眼,说:“这必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这不值什么,赶着叫人悄悄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就用包袱包了,叫了一个嬷嬷送出去,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婆子去了半日,仍就拿回来,说:“不但织补匠,能干裁缝、绣匠并做女工的,问了,都不认的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好呢?明儿不穿也罢了。”宝玉道:“明儿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过这个去呢。偏头一日就烧了,岂不扫兴!”

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那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给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瞧了一瞧。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的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掌不住。待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象,要补上也不很显。”宝玉道:“这就很好,那里又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小一个竹弓钉绷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缝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来,后依本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不上三五针,便伏在枕上歇一会。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时又拿个枕头给他靠着。急的晴雯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眼睛抠搂了,那恰怎么好?”

宝玉见他着急,只得胡乱睡下,仍睡不着。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麝月道:“这就很好,要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笑说:“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声,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象。我也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就身不由主睡下了。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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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虽然进入益州,夺取益州的过程却艰险异常,雒城之战围攻一年未克,乃至庞统中箭殒命,数万将士埋骨西川。关键时刻,诸葛亮果断率军入川增援,终于坐拥天府之国。然而,荆州集团刚入成都,便遭遇益州豪强集体施压,一时间士绅抗议、民怨沸腾。当此之时,诸葛亮以雷霆手段震慑豪强,挽救民心,将复杂的乱局一一理顺,益州遂成为蜀汉政权的坚实基础。坐稳益州后,刘备集团在定军山打出一场千古名役,将曹操的十几万大军成功逼出汉中。至此,益州汉中连成一片,外则有荆州做辅,诸葛亮隆中对两路出击中原的构想正在变成现实,而刘备、诸葛亮也迎来了事业的巅峰期。
  • 唐立淇2013星座运程:双鱼座

    唐立淇2013星座运程:双鱼座

    整个2012年对双鱼来说,是劳累、付出、压力很大的一年,被积极的对手、活跃的伙伴逼到,完全没时间思考,看到机会抓了就跑,陷入一个“没有回头路”的情境。 2013年,学到许多本事的你,对任何可能性都跃跃欲试,有了位子,有了筹码,真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自由。你也可以尝试海外市场,让梦想实现,有精彩表演,稳步前进。
  • 素颜肌密

    素颜肌密

    我们忙工作,忙学习,忙生活,承受着四面八方的压力。我们总在与时间赛跑,不停地赶公交,赶地铁,加班、熬夜如同家常便饭,我们在忙碌中度过每一天。不知不觉中,肌肤出现了问题:眼角开始有细纹;黑眼圈、眼袋越来越明显;痘痘不知道何时淘气地趴在脸上;肌肤干得像沙漠,变得越来越敏感,动不动就发红、紧绷;毛孔越来越粗大;黑头越来越明显……尼可在本书针对14个肌肤问题进行了具体透彻的阐述,从问题肌肤产生的根源到解决之道进行逐一破解,并提供行之有效的保养方案,教会我们彻底解决毛孔、黑头、黑眼圈、眼袋、皱纹等面部肌肤问题,让我们的肌肤光彩照人,健康有弹性!此外,尼可还奉上塑造身材曲线的方法,让我们的美不仅仅是脸部。
  • 搬山秘术

    搬山秘术

    童年事情,我就常常见到奇怪的叔叔阿姨在我身边飘来飘去。很多次我好奇的问父母他们到底是谁,得到的却是恐惧的眼神和责骂。从此我知道了,我见到的那些人形怪物叫做鬼!我恐惧过,逃避过,甚至试图自杀逃避。如果不是好心的方丈封住了我的双眼,我可能早就死了。当我渐渐长大后,我不再逃避,开始用自己的双眼帮助那些被鬼困扰的可怜人,用双眼看穿阴阳!
  • 实用策划文书写作大全

    实用策划文书写作大全

    策划文书概述第一节策划的含义策划是根据现有的资源信息,判断事物变化的趋势,确定可能实现的目标和预算结果,再由此来设计,选择能产生最佳效果的资源配置和行动方案,进而形成决策计划的复杂思维过程。本书详细介绍了策划文书的种类及写作方法。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绝色逃妾

    绝色逃妾

    【古代重生文,王妃重生到害死自己的小妾身上。】烟花三月的江南,他执手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亲后,他温柔怜爱,对她恩宠倍加。一年后,他瞒着她娶了第一房小妾,说是形势所迫。三年后,他妻妾成群,她却已成了昨日黄花,徒留正妃之名。“哎呀,王妃呀,能见到您可真不容易呀?”她正在院中照料刚买的花草,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过来,明丽妩媚,正是她夫君的第四房小妾,亦是目前最受宠的一个。她淡然,只觉那脸上张扬得意的笑容着实有些刺眼:“府里没教你规矩吗?知道我是王妃居然不行礼?”小妾的脸色有些扭曲,冷笑之余竟在她转身欲走之际伸腿拌住她。跌倒在地的瞬间,感觉到身下的疼痛,低头看去,鲜血润湿了地面的泥土。意识模糊间,隐约听到女人的尖叫声,然后陷入了昏迷。再次醒来之际,她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那个将自己绊倒的小妾只是不再明丽,身上全是鞭伤,体无完肤伤痕累累。惩罚的罪名竟是——谋害王妃跟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获得重生,她已看清所有。既然无法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让她自由自在活出自己的风采吧…女猪慢慢变强中,非虐文,男主未定。【推荐完结旧文《狂女》】她是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美人,她是权势倾国的居士山庄的庄主夫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夜夜恩宠日日缠绵。他是丰神俊朗的武林领袖,他是集正道邪道力量于一身的大侠妖魔。权势倾国,自身武功深不可测。他是俊美温柔的白衣神医,他是既不属于朝廷亦不属于江湖的仙境无忧谷谷主。医术惊人,一头雪白银发更彰显纤尘不染的干净气质。武林四大家族,个藏四分之一的藏宝图。为了得到最后一份藏宝图,他步步为营,招招下套,以情为牢,囚住了那个如火一般的人物。恩宠的背后,恩爱的前提,竟是一张残缺的地图。绝情崖前,她绝望之下,与他恩断义绝。为了新生,众目睽睽中,跃崖而下。手缠绷带的右手,排列五星的红痣,临走前师父的嘱托,让她寻找手藏五星,身带残玉之人。因缘巧合下,意外发现,暮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如水温柔的他,不求回报的付出,脆裂的心慢慢愈合。居士山庄的墨竹园,毒医藏身处的大片竹林,上一辈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愿重提的过往,竟隐藏着如此之多的秘密。他的恨,他的一头银发,一切的一切,都将慢慢解开,最后却发现,他与他,竟是……谁是她的他,谁是午夜妖精的良人。执子之手,是否就能永远相守?世人皆笑痴癫狂,又岂知其中忧悲伤?强烈推荐:【囚娶】【霸宠甜心妻】【黑道奶爸】{粉嫩的新人}【家有妖夫】【第一夫人】{超级火文}【绝色锋芒】{超火玄幻巨作}【赤足之奴姬】{三星端木勤勤}【绝魅女王爷】{三星清风逐月}【叔叔好狂野】
  • 周末聚餐

    周末聚餐

    《周末聚餐》根据周末聚餐的特点、人体的营养结构和不同人的饮食喜好,精选了近百种适合于周末聚餐的食谱,搭配合理,运用巧妙,富含营养,让你吃得美味,吃得舒畅。《周末聚餐》内容丰富,实用性强,通俗易懂,是普通大众的有益参考书。